一個高潔如菊的女子 幸福其……(1 / 2)

子夜,子夜 眠蓑 6115 字 11個月前

落日出前門,瞻矚見子度。

冶容多姿鬢,芳香已盈路

那是她和他第一次見麵。

落日的餘暉鋪灑在前門,她輕輕推開那古老而沉重的木門,稍微抬頭便見他從眼前經過。綸巾束發,寬衣博帶,一派風流。低頭見他的白色的寬袖,溫柔地拂過地上橙紅的日光。那時,她上著淡綠色的衫,袖口的緣飾是她花了好幾個夜晚縫製的,恰和時宜,下身穿著羅裙,羅裙曳地,顯得大方端莊。她羞澀地躲在門後注視著他離去的身影,眼中流露愛慕之情。那時的他一定沒有注意到門後嬌小的身姿吧。不經有一些氣惱,有一些落寞,為什麼他不回頭看她一眼呢,哪怕是一眼也好呀。

夜裡倚在窗邊,看著皎潔的明月,心裡卻描摹著黃昏時分見到的風姿。這般相思,他也必定不會知道吧。那樣灑脫的他,怎麼會記得自己曾經經過一扇古老的木門,勾走了一個少女的魂兒?那時候的他,一次也沒有回過頭呀。一抹憂愁染上少女姣好的臉頰,他到底是知道不知道呢?蛾眉輕輕皺起,貝齒輕咬著丹唇,她怎麼會糊塗得對一個路人一見鐘情呢?怎麼能如此癡傻?最後落得在寧靜的夜晚呆呆翹首的下場。要是讓父親知道了,那可多難堪啊?心裡雜亂無章,一會喜悅,一會憂愁,一會甜蜜,一會懊惱。

放下羅帳,輾轉反側。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這般滋味,著實害慘了她。

好想,再見他一次,這次她一定要讓他回頭看她一眼。夜漸漸深,呼吸也開始變得綿長。夢裡或許能與他相會呢。

從綿長的夢中醒來,她夢見了。兩人白首不相離。

對鏡梳妝。細細描摹秀麗的蛾眉,朱唇輕清含著朱紙。桃色羅裙裹住少女婀娜的嬌軀,玉簪藏身如黛青山,微微勾起一抹微笑,銅鏡裡的女子擾亂了鏡前女子的心思。這真的是她麼?一眸一笑都夾雜著攝魂的嫵媚。原來這便是她。

輕輕推開房門,木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心蹦蹦亂跳。真是惱人。為何自己要這般盛裝打扮?隻為了那不知是否會再見的男子。她仿佛又回到昨日,男子白色的寬袖撫上地上的陽光,也輕輕拂過她心中那片柔軟。

蓮步微移,精致的繡花鞋踏上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她這是要去哪裡呀?走了半截小路她才醒悟到自己並不想去哪裡,隻是想打開那扇沉重的木門,靠在木樁上癡癡地等待昨日的那個男子。真傻。低頭。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都說天下男子皆無情,她又是在期待什麼呢,癡等一個連一眼都未曾看過她的男子,還是隻看了一眼便芳心暗許的男子?她曲身,也不管精心挑選的羅裙染上了路上的塵土,纖纖素手便撫上一朵盛開的桔梗,暗藍色的花瓣就像她那憂鬱的心事。想要低頭輕嗅桔梗花特有的淡淡花香卻隻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菊花香,那樣冷傲的香氣。不過,這種香氣真是像極了她,若是昨日她願意放下自己的高傲喚他一聲公子,或許今日就不必再這小道上癡想他的到來。路上充盈著菊花的香氣,自己是想借著這香氣贏得他的一個回頭,甚至是轉身吧。

芳是香所為,冶容不敢當。

天不絕人願,故使儂見郎。

父親托人傳話,說是前廳有客。她便提起裙裾往前廳走去。每一步都帶著少女應有的多姿與嬌羞。花瓣靜靜地躺在小路上,她從那上麵走過,不期然給人一種錯覺:那絢麗的花瓣是因她的經過而出現。

前廳坐著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郎君。她不禁低頭,如瀑的黑發遮住了半邊的臉頰也遮住了她羞澀的微笑。故作從容地來到父親的麵前,曲身行禮便立在一旁。微微抬頭,不經意間陷進他顯露的溫柔。

小姐國色天香。她聽得他對父親這麼讚賞。父親甚是喜悅。她對上他深邃的星眸,不知所措地又低下了頭。耳根微微發熱。她著實承受不起他的溢美,身上的菊花的香氣全是來自那腰間的香囊,若是摘下來,菊花香也便無處可循。他眼裡精致的麵容更是依靠房間裡滿桌的飾品裝扮而來,若是卸下頭上的珠釵、洗儘靨上的鉛華,她也隻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少女。然而她要感謝上蒼,這樣平凡的她,能夠與不平凡的他再次相遇。

今天的他,一襲青衫加身,夏日的涼風吹過,衣擺輕盈地波動,像極了謫仙的人兒。原來,他的聲音是這般清涼,就像一股清流流過她的身體,驅趕了夏日的酷熱。她站在一邊聽他與父親高談闊論,一會是古書傳奇,一會是行軍要領,一會又是某本書上記載的殘局。她為他倒上一杯清茶,他才肯停下飛躍的思維稍作歇息。看著他與父親相見恨晚,她忍俊不禁,最終說出了第一句話,她說,公子今後怕是成了父親大人的忘年之交了。

他聞言看她,笑得如縷春風,多謝小姐賞識。眼中也溢滿了笑意。

父親許是明了她的心思,竟說,賢侄與小女下一局何如?

她緊張地看他,直到他點頭才定下心來。

這是他與她下的第一局棋。兩人互不相讓,棋局下了一個時辰也不見勝負。殘局時他落子,小姐高著。眼裡滿是讚賞。她頷首一笑,謙遜道,承蒙公子不棄。素手落下一子,他恍然,激動得抓住她的手,也不顧得她羞紅了臉頰便盛讚她的聰慧。

父親在旁虛咳,他才會意放開她的手連連道歉。那時,她想起一句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會是他和她的結局麼?黛眉輕輕皺起,眉間是化不儘的憂鬱。這宿命的相遇。他是她的宿命。然而她會是他的宿命麼?

宿昔不梳頭;絲發被兩肩。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她披散著頭發蜷縮在床上回憶。

人生四喜,謂之曰: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

那天。紅色鋪天蓋地。紅色的嫁衣,紅色的花轎,紅色的新房,紅色的香燭。一個人坐在新房裡,紅蓋頭遮擋了她的視線,入目的隻是迷亂的紅。喜慶的紅。像極了她的心情。從知道他向父親提親那一刻起,她的心便一直清晰地為他跳動著,不再彷徨、猶豫。蓋頭掀起,她看進他的眼裡,裡麵是滿滿的狂喜與愛意。他摟住她,在她耳邊低喃,子夜,子夜,我的子夜。那樣輾轉纏綿。也是那刻,她終於明了他的心意。

原來,他們是相愛的。她幸福地微笑。

眼睛被一雙大手蒙著,她便知道他已經回來。低聲喚他的名字,大手才讓她重見光明。他隨後躺在她身邊,一手環著她纖細的柳腰,一手撫弄她長長的黑發。

子夜,我的子夜,為什麼不梳頭呢?他將頭埋在她的發間,溫熱的氣息訴說著他的思念。

她輕哼一聲,不願再理會他。而他,將她摟得更緊。她就是故意不梳頭,就是要讓她看見她披頭散發的樣子,就是要看看他是否會心疼!他略顯粗糙的手輕柔地為她梳理那多情的青絲,雖然背對著他,她依然能夠感覺到他置於手中的溫柔。她轉身與他目相對,他憐惜地撫上她的素顏。

你瘦了。他說。然而,這句話用在他身上更為貼切。他的腮邊長了一圈的胡碴,顯得憔悴不堪。她可以想象到他夜裡快馬加鞭的情景,她怎麼還忍心刁難他呢?她垂下眼瞼,細細地數著他們小彆的日期,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個月,她夜裡對著月光細說自己的思念,日裡又看著凋落的秋菊暗自傷神,七個月,相思之苦寬了她的衣帶,但,她不悔。聽著了他沙啞的聲音,見著了他憔悴的俊顏,心中的怨恨竟無跡可尋。

她淚眼婆娑,他慌張地擦拭她的眼淚。一遍一遍地重複,子夜,子夜。我回來了。回來了。這樣的他不再是第一次見麵的那個瀟灑無慮的男子,他的瀟灑裡多了一份牽掛。他喜怒哀樂皆因她喜怒哀樂。這樣,她怎麼舍得放手?這樣,她怎麼還是那個高傲的女子?他怎麼能夠利用他的柔情布下這麼一個陷阱,讓她陷進他的柔情中不可自拔?

他扶起她,從衣襟裡拿出一把刻著並蒂蓮的木梳送與她,比翼雙飛,並蒂相偎。來,我為你梳理三尺青絲。說罷他便一下下地梳著那惱人的長發。最後離亂的發絲被他綰成一個奇異的發髻。她轉身看他沮喪的麵容,輕笑,倚在他懷裡撒嬌。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發髻呢。她在他懷裡說。這才看見他的臉色陰轉晴。

她的幸福就像一滴水,慢慢地浸濕她的眼角。

攬枕北窗臥,郎來就儂嬉。

小喜多唐突,相憐能幾時。

她起身服侍他更衣,細細地為他將袖口捋平。他低頭看她,忽而就笑了。

第一次見麵時那個躲在門後偷看我的小姑娘終於成了我的娘子了。他說。她的心弦顫動了一下。原來,他們的第一次見麵他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