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花了功夫的不隻有我,還有他。
他安慰:“師傅不會為難師妹你的。”
忘了說“才怪”吧。我不屑地仰天瞥了一眼,心裡卻生出一股奇怪的氣息。
我不清楚宣瀟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情和處境。從他或平靜,或嚴肅。或戲謔的表情裡,至少我看不出他另外的情緒。他也仿佛隻是在履行自己的責任和義務監督我的修學,好通過白仙翁的考核。
對於那個穀外的世界,我是很向往。畢竟如果要我真在無塵穀呆一輩子,我肯定會覺得無聊。更何況,這個出穀的希望是在穀規森嚴的無塵穀,在穀主白仙翁表示出有意讓我跟著宣瀟出穀的意思之後呢?有如此的機會我怎麼會輕易放棄。
但是在竹樓聚會的那天,在見到了赫煜,在多多少少地了解了一點外麵的世界之後,我竟然開始猶豫,開始害怕這種雖然平淡卻至少令我有一絲滿足感的生活還能不能持續下去。
平平靜靜地過著自認為不多的安穩的日子,我卻一直沒有聽到白仙翁傳召的信息。
自從中秋見過白仙翁之後,我竟然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就連宣瀟,也沒有再帶我上仙居去拜見他老人家。
當然,我更不會吃那麼空自個兒跑去給他請安。那麼長一段時間,我都快忘了宣瀟告訴我這個月的月末他要考評我的修學情況,我甚至開始懷疑他到底還在不在穀裡。
他怎麼神神秘秘的!
尚未確定他人在何處,我隻能用這樣的結論評定。
現在,每天的生活除了看書,我也開始練字。
在現代寫慣了硬筆字,彆說寫軟筆書法,就連握隻毛筆我的握法都不對。宣瀟沒有多問我為何不會寫字——當然我認字還是會的。出乎意料的,他在這方麵很有耐心,幾乎每次我一握筆他都要糾正,直到我已經能正確抓毛筆了,他還是會習慣地看一遍我握筆的姿勢。
從《三字經》的“人之初”開始,我練了差不多一個月了。
然而,一直悠然著到了十二月中旬,白仙翁都沒有再傳出任何要我們去仙居的訊息。我有點不安地問宣瀟,他卻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任何要去仙居看一下師傅的打算。
“師兄,你說師傅到底怎麼想的啊?”某個陽光普照的午後,我難得清閒地叼著一根枯黃的麥稈靠在院子的藤椅上。
藤椅的樣子仿造著我外公家的那個藤椅製作而成。小時候在外公家我最喜歡的就是趴在藤椅上,聽著外公的聲音絮絮跳出如玻璃一般美好的故事。
沒想到有天我隻是隨意地提了一下若是在這裡擺個藤椅多好,幾天後的清晨醒來的時刻,便看到了院子裡多出了這張藤椅。
“謝謝師兄啊!”記得剛收到這個“禮物”的時候心底湧上的愉悅,然而他卻是有點不自然地比過頭,語氣依舊平淡無波:“要謝就謝雲樁。”
看著我不信的樣子,他補充道:“雲樁曾經學過木工。”雖然他的表情恢複平靜神色淡然,但那不經意將手收回袖子中的小動作卻儘數落入了我的眼裡。
沒有戳穿他,我承認道:“那師兄肯定是幫我先謝過雲樁了。”成功地看到他重新變得不自然的神色,我暗自低笑。
現在回想到那一刻的場景,我的心裡竟比之當時多了一份——
甜蜜……
“為兄應該知道麼?”宣瀟也一派悠然,斜靠著枯落的枝椏,一邊吃著堅果,一邊懶懶地問我,“再說師妹這麼擔心師傅,為何自己不去仙居看望一下?不過,為兄還是勸師妹清閒時刻多練練字帖。”他有意無意地指我寫的那些字,語氣夾雜著淡淡的嘲諷。
我忿忿地瞪了一眼他垂下的白衣下擺,反問道:“你就不著急師傅這麼多天的音訊全無?虧你還是師傅的徒弟!”
真沒良心!當然,這句話我沒敢說出口。
“嘭!”一個果殼正中我的腦門。始作俑者斜睨我一眼,嗤笑道:“這是對師兄說話該有的語氣嗎?”
“你——”
話沒說完,又一個果殼迎麵襲來。我趕緊往旁邊一避,隻聽到頭頂宣瀟的聲音充滿戲謔:“師妹身手不錯,不學武可惜了。”
我站直身子,挑釁道:“對啊!是很可惜,可師兄你怎麼不教我啊?”
他轉過頭沒有說話,但是臉上卻明顯是一副看白癡的樣子。半晌,他才緩緩說道:“練武不是不可以,但是為兄看師妹的身板決計是吃不消的。”回頭看看我不服的樣子,他又繼續說道:“練武之人,先要壓腿,下腰,壓肩,大小叉都要下去。還有柔韌,馬弓步。至於歇步,撲步都要標準。至於輕功,先要吐納打坐,煉氣行功。除有恒心苦練外,尚需——”
“停停停!”我打斷他的話,“師兄你彆繼續了,我放棄。”光聽聽都恐怖,什麼下腰、劈叉的,練起來肯定更加暗無天日。
他也識趣地閉上嘴,而我依舊靠著藤椅發呆。偶爾抬眼的時候,可以瞥見很多細小的微粒在陽光下飛舞,伸手一抓,掌心卻依舊是空空如也。
“師妹這麼喜歡發呆?”
流水般的聲音伴隨著一個果殼再次砸下,我惱怒地看著縱身從樹上跳下的白色身影,不屑地撇撇嘴,“師兄莫非有什麼意見?”
“嗬嗬。”宣瀟輕笑一聲,居然說出了那句硬是被我憋回去的話,害我差點以為他會讀心術。
“師妹既然覺得為兄沒有良心,那就隻好去看看師傅他老人家了。”
看到我愕然張開的嘴巴,他“哈哈”一笑,一隨即個熟悉的旋身,片刻消失在我的視野裡。
“高手……”我喃喃,竟未察覺自己一直盯著那個方向……
十二月應該算是冬季了,然而無塵穀除了一些冬季變化的景象,溫度也沒有再降下去。現在的夜晚總是來的很早,用完晚膳已經是漆黑一片。
當我獨自走在回安居的路上時,半途中似乎一直有個人跟著。而且隱藏的很好,甚至我連一個影子都沒有瞥見。
停住腳步,一陣風聲過耳。
“師兄你彆玩了。”真是的,跟蹤很好玩麼?
白色的衣衫在夜間顯得尤為突出,加上那雙黑眸此時閃耀著的光芒。然而出賣他的,是那散發出的幽穀清香,亦或是心底裡的一絲異樣的熟悉。
在他還沒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早已來人是誰。本來看到他我想先說話,但不知為何,我此刻忽然想安靜地站著,看看他會先說什麼。
果然,在沉默著暗中對視幾分鐘後,他忍不住開口:“師妹倒是鎮定。”
我走上前,笑了一笑,說道:“我早就知道是師兄了。”
不知道他信不信,但我說的是真話。我確實知道來者他,我才沒有恐懼。一如當初那個雨夜裡樹林中一閃而逝的黑影,我也很清楚那個人不是宣瀟。
悄悄比了個“V”,我和他一直向安居走去。
“師兄見到師傅了嗎?”還是問正事的好。
他的腳步頓了頓,卻給我一個奇怪的回答:“見到了,又算沒見到。”
“什麼意思?”我不解,“師兄見到了即是見到了,怎麼又說沒見到師傅?”
“我的確沒有見到師傅的人,但是——”隨著他說話的動作,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條,“師傅卻留了張字條。”
看著那張字條,我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另一個場景——我曾經收藏一張某人寫的字條的場景。
感覺到我因為又開始恍惚沒有接過字條,宣瀟不滿地乾咳幾聲,語氣有點不霽:“師妹難道就不想知道師傅留了什麼?”
“啊?”我回過神,在接過一記眼刀之後訕訕開口,“師傅留了什麼?”
“師傅紙上留,這個月月底,我們可以出穀。”
什麼?!我震驚地看向他,然而他卻誤認為我想到了考核的事情,有點安慰地說道:“師妹不用擔心了。”
我扯了扯嘴角,分不清楚心底湧現的是欣喜,還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