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趴在桌上睡著了。冬日的陽光透過圖書館的落地窗，灑在他臉上，將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映襯得更加沒有血色，五官也在光線中模糊了。

他頭枕著幾份《預言家日報》，其中一份的頭條印有：

魔法部遭陰屍軍隊襲擊

1977年12月26日追捕神秘人的事件看似已經過去，然而它所帶來的風波卻還在席卷整個巫師界。

魔法部於1978年1月1日（即元旦假日），下午5點左右，遭到陰屍軍隊的襲擊。儘管奧羅和魔法部長一接到緊急通知，就火速趕到現場做出相應對策，但整個魔法部依舊被席卷一空。文件、材料、以及各種硬件設備都遭到嚴重損壞。而六位值班的人員均受傷，目前正在聖芒戈傷病醫院接受治療。有奧羅證實：這很可能是神秘人於追捕事件進行的一場報複。他堅持陰屍軍隊的襲擊並未給魔法部留下永久性損壞，但根據記者得到的獨家消息來看，有一部分巫師以及女巫的檔案不翼而飛。記者懷疑……

後麵的字跡消失在了哈利壓於桌麵的手肘之下。

哈利迷迷糊糊地咕噥了一聲，但沒有睜開眼睛。他似乎正在做一個不愉快的夢，眉頭緊皺，腦袋像是抽搐一般地翻動了一下。就在這個微小的動作中，報紙另一版麵的一小塊文字顯現出來：

1月3日，奧羅接到消息，聲稱位於諾丁山的一個麻瓜家庭遭到食死徒攻擊。弗蘭克·隆巴頓趕到謠言現場時，發現湯姆斯·諾特正在對一個九歲的麻瓜兒童使用鑽心咒。隆巴頓迅速采取措施，逮捕了諾特。現在他被關於阿茲卡班監獄，等待審問。

幾個腳步聲出現在圖書館裡。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像是鬨鈴，將哈利驚醒了。他站起身，迅速抽出魔杖，警覺地看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高瘦的女巫正走向他，她紅色的長發隨著腳步，在背上一起一落。

“莉莉。”哈利叫出女巫的名字。但他並沒有放下警惕，而是眯起眼睛，更加專注地看著她走來的方向：“隻有你一個人？”

莉莉愣了愣，臉上的表情有些吃驚：“是啊，怎麼了？”

哈利沒有回答，隻是又眯眼看了一會兒，最終覺得自己太過多疑了。

他搖了搖頭，“不，沒什麼。你從醫療翼出來了？身體好些了？”

莉莉點點頭：“其實本來也沒什麼事情。但龐弗雷夫人堅持要留我下來，再觀察幾……天……”她的尾音慢慢消失了，視線落在攤了一桌子的《預言家日報》上。

哈利也不禁看過去，他歎了口氣，輕輕揮動了一下魔杖，報紙便自動折疊好，捆成一團。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啊……”在哈利將報紙全數塞入書包後，莉莉聲音沉鬱地說。

哈利點了點頭，“魔法部遭到陰屍軍隊攻擊、約克某地村莊的暴動、曼切斯特工廠倒塌、布萊頓大橋斷裂……”他一一曆數著，“伏地魔已經開始大規模行動了……”

“這一個星期鄧布利多也不在，吃早飯的時候，經常在禮堂裡見不到他人影。”莉莉說，“估計是被焦頭爛額的魔法部叫去幫忙了吧……”

哈利停下了手中扣包的動作，他挑起眉毛：“吃早飯？你這一星期難道不都在醫療翼嗎？”

“呃……”莉莉突然瞪圓了眼睛，“呃……我是說，詹姆告訴我，他在吃早飯的時候，在禮堂裡見不到鄧布利多的身影。”

“哦？”哈利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不……”莉莉的神情有些緊張，“我是說……”她不做聲了，然而綠色的眼睛突然充滿淚水。

哈利僵硬住了。

莉莉雙手捂住臉，“我很抱歉，疤頭。我真得很抱歉……我不應該在你麵前說……你知道……喜歡詹……詹姆……”

她的聲音嗚咽地顫抖著。

“呃……”哈利不知所措。莉莉依舊捂著臉抽泣，好像自己犯下了十惡不赦的錯誤。

“我不怪你，伊萬斯……”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好像手上的動作都不是自己大腦指使的。

滾開！懦弱的泥巴種！不要在我麵前露出軟弱無能的淚水！你隻能死……隻能……

“疤頭！”

哈利猛然回過神。他意識到自己正非常用力地捏著莉莉的肩，力氣大到他自己的手都有些顫抖。

莉莉神色痛苦地推擠著他。哈利立即抽回自己的手，他轉過身，不想再麵對她。

這太蠢了……你不能接近她了……你肮臟的靈魂不能再接近她……

“疤頭！”莉莉高聲叫他的名字。但哈利已經背對她，大跨步地離開圖書館。他感覺莉莉尾隨在他身後。

“疤頭！”莉莉又叫了一聲，與此同時，哈利的書包“嘶”得一聲裂開。墨水、羽毛筆、書本，以及報紙灑了一地。

莉莉喘著氣追上他，“對不起。”她說，手中握著魔杖，“我得讓你停下，我想和你談談。”

哈利沒有回話，他蹲下身，用魔法修補好書包的裂縫。又敲擊了一下散落一地的物品，它們像是有意識般，井然有序地整理好自己，飛入哈利的書包。

莉莉突然抓住一張飛往哈利書包的報紙，把它從空中扯下，讀了起來。

“湯姆斯·諾特？”她皺起眉頭：“這是……艾莉莎·諾特的父親？”

哈利張開嘴巴，過了一會兒，又閉上了。他點了點頭。

“他是食死徒？”莉莉不可置信地說。

“我不知道……”哈利回答她，“我猜測他是中了……奪魂咒，目的是……目的是……”

哈利說不下去，他感到口乾舌燥。他幾乎可以確定原因——伏地魔利用湯姆斯來要挾艾莉莎。他知道那個黑衣人救過她。所以如果艾莉莎再受到什麼危險，伏地魔猜測黑衣人一定還是會挺身而出，再次幫助她。他的最終目的是他，是哈利……是那個黑衣人……

而這個計劃也幾乎成功了一半，就在昨天早晨，艾莉莎被斯格拉霍恩匆匆帶走，今天還沒有回來。

哈利想起雷古勒斯今天吃早飯時看他的眼神，凶狠而充滿恨意，仿佛臉上的每一絲紋路都在指責，這一切是他造成的，這一切都是他的錯誤。

“疤頭！”莉莉用手肘頂了一下他，“你還好吧？”

“我……不……”哈利閉上眼睛，又睜開，轉換話題：“你想和我談什麼？”

莉莉綠色的眼睛轉而看向了他。她臉上的神情專注而認真，“詹姆他們知道了。你叫哈利。”

哈利的心沉沉墜落下去。

“活點地圖。”他悄聲說。

“咣當！”莉莉撞到了走廊的一個雕像。

哈利嚇了一跳，“你還好嗎？”

“我……沒事！”莉莉揉著被撞得發紅的額角，“先彆管我！你知道詹姆他們是怎麼知道你的名字？”

“當然……”哈利扯開嘴角，笑容苦澀，“當然……活點地圖不會騙人，它會顯示一個人的真名。”

他看著神情驚恐的莉莉，“所以他們來問你了？問你知不知道我的事？”

“不……”莉莉的口吻有一絲古怪，“他們……他們好像不知道你姓什麼。”

哈利注視著她。

“他們……不管他們用什麼方法，好像隻知道你叫哈利，但不知道你的姓。”

“這不可能。”哈利尖銳地說，“他們沒告訴你罷了。他們通過活點地圖……會知道我的全名。不可能不知道……”

但莉莉打斷了他，她的口吻非常堅定：“他們不知道。他們隻知道你的姓。”

哈利茫然地看著她，“什麼意思？”

莉莉沒說話，隻是搖了搖頭，給了他一個“我也不明白”的眼神。

活點地圖不會騙人，它一定會顯示一個人的真名。為什麼詹姆他們隻知道他的名，而會不知道他的姓？

哈利的腦子飛快轉動著：唯一的解釋，便是活點地圖上沒有顯示他的姓氏。那麼它顯示了什麼？隻有“哈利”嗎？那這又是為什麼？因為他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原因？因為時空魔法的副作用？就像他回到十五歲年紀一樣？

“疤頭……”莉莉嘗試性地說，“呃……你到底姓什麼？”

哈利抬起眼，然而莉莉回避了他的視線。

“你當時知道我不是科爾肖恩的時候，並沒有問我的姓氏。為什麼今天重新提起了？”他安靜地說：“是不是波特他們讓你來問的？因為他們覺得我沒有辦法拒絕你？所以他們借用你來打聽我的姓氏？”

莉莉依舊沒有看他。

“看來我說對了……”

“不！”莉莉急切地說，“不是的！因為……因為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們，是不是？”她的眼睛裡又一次溢滿了淚水。

哈利痛苦地彆過臉，仿佛害怕看到這樣的莉莉。

“你讓我、詹姆和西裡斯立下牢不可破咒的誓言。而自己卻用假名。那這個咒語對你根本不適用！你知道我們冒著失去最好朋友的風險在保密，而你自己什麼都不用擔心！”莉莉的聲音在顫抖，但這一次是因為憤怒，“你利用了我們？”

“我以為我們那一天已經達成一致了。”哈利說，他想起莉莉第一次叫他名字的那一天。

“那是……因為我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直到詹姆告訴我！”莉莉防備地說。

“你想知道什麼？”哈利反問，“想知道我的姓氏？我到底是誰？從哪裡來？有什麼目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唔……讓我想想。我一歲的時候父母就死了，被一個黑巫師謀殺了。我爸爸先死的，他想為我媽媽和我爭取時間，所以去和那個黑巫師決鬥。但他連魔杖都不在手，很快就被殺死了。我媽媽本來不用死的，但她為了保護我，她求那個黑巫師殺她來代替我。但他隻是大笑，把她也殺死了。然後他轉向我，但他沒能夠殺死我，他的阿瓦達索命咒反彈到他身上，他消失了，變成一個生不如死的怪物。

“我被我媽媽僅剩的親戚領養，她是我媽媽的姐姐。她一家都不喜歡魔法，他們覺得我是怪物。我被他們養大，直到11歲，有個半巨人來接我，告訴我，我是個巫師。我被帶到霍格沃茨。

我第一次覺得很快樂。儘管有個臟兮兮、油膩膩、討人厭的魔藥教授恨我，還有一個傲慢無禮的金發小男孩老和我作對，但我交到了非常值得信賴的朋友。他們陪我一路走來，哪怕一而再再而三地麵對危險。

“後來我知道我有一個教父，他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但人們都以為他背叛了我父母，以為他把我父母的藏匿地點告訴黑巫師。他在阿茲卡班呆了12年，後來他逃了出來。我知道他其實是無辜的，另一個人才是背叛者。我的爸爸和媽媽錯信了一個人。我和我朋友幫助他逃跑……

“但是他死了……都死了……他們……那個偉大的巫師……討人厭的教授……還有弗雷德、唐克斯……都……”

哈利的聲音破碎了。

莉莉看起來仿佛要暈倒。

“你相信多少？”他看著她，她綠色的眼睛和他一摸一樣，“你能相信多少？啊？西裡斯·布萊克？”

一瞬間擲地有聲的沉默。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莉莉的聲音非常沉著，一點也沒有被揭穿的恐慌。

“一開始就懷疑了。”哈利的魔杖指著莉莉的胸口：“因為我聽見了兩個人的腳步聲。然後你說漏嘴兩次。一次是早餐，還有一次是艾莉莎的父親。”

莉莉眯起眼睛，她手中也握著魔杖：“很聰明。因為莉莉是麻瓜出身？所以她不會那麼快將湯姆斯和艾莉莎聯係在一起？”

“不錯。”哈利說，“但你就不一樣了。從小生長在高貴古老的布萊克家，對這些人名早就如雷貫耳。而且……莉莉知道我不是科爾肖恩的最初原因，就是因為她看到牢不可咒沒有綁定我。既然這樣，她怎麼可能‘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莉莉臉上的神情變了，不再是假裝出來的驚恐和暈眩，而變得鎮定和冰冷：“你剛剛真是編纂得口若懸河啊……”

哈利感覺自己仿佛被一根叫做“失望”的針在心中戳了一下。刺痛過後，這個微小傷口變成一個黑洞，慢慢擴大，吞噬著他。

“是不是？”西裡斯口吻嚴厲的說。複方湯劑的效用開始逐漸衰退，他英俊的五官浮現出來，個子拔高了，紅色的長發也變成了黑色的短發。

“你那一套父母被殺、教父……都是天花亂墜得編纂？是不是？”

哈利張開嘴……

走廊上方的天花板突然發出一個爆炸式聲響。

哈利感覺他所站的這一層樓麵都搖晃了一下。

“發生什麼事情？”西裡斯警覺地問。

幾個飛速奔跑的腳步聲向他們逼近。

“西裡斯！詹姆！”萊姆斯的身影出現在旋轉樓梯中間，他快速地奔下來。跟在他身後的，是莉莉和彼得。

哈利聽見鬥篷被掀開的聲音，他知道詹姆拉開了隱形衣。

“出事情了！”萊姆斯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和彼得去接莉莉。在帶她回格蘭芬多塔樓的路上……看到埃弗裡和你……”他指著西裡斯：“你……你弟弟擊昏洛裡，把她拉進那個去霍格莫德的秘密通道。”

“什麼！”哈利、西裡斯和詹姆一同叫道。

“我們跟過去了！”莉莉接話，她的袍子上都是灰塵和石頭碎片：“我們試圖阻止他們。但他們用了一個粉身碎骨咒，炸了那個通道，石頭和碎屑堵住了我們的去路。我們不得不往後退……”

哈利想起弗雷德和喬治說過，“不要用四樓鏡子後麵的那一條，它完全被堵住了。我們去年冬天走過。”

“那條通道的出口在哪裡。”哈利說，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他。

“出口在哪裡？”他口氣不容置疑的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