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聞漓知道靠近強者,就好像就是靠近夜裡升起的一堆火,烤火的時候雖然覺得溫暖,但還要時常保持清醒,防止那火苗燙傷你。
就比如現在,他說的話有讓人沒法拒絕的魔力。
她的雙腳不受控製地走過去。她的發絲上還淌著水,寬大的睡袍下麵什麼都沒有,就像她剛剛出生的時候那樣,乾乾淨淨地來到這個世界,接受所有命運給她定製的故事。
但他隻是從一旁的鞋櫃裡拿出一雙乾淨的棉拖鞋,遞給她,“地板涼。”
他身體彎曲的時候,手臂弧度雖然沒有接觸的劃過她麵前,但那俯身彎腰的姿勢把他的側臉暴露給她。他起來的時候,她能清楚地到他的每一個五官,如果她抬手的話,她甚至還能觸碰到它們各自的形狀。
但那親近很快就消失。
她穿上拖鞋,覺得溫暖又柔軟,就像踩在雲朵上一樣。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雲朵也是可以拿來做鞋底的,她不由地多踩了幾下,眼裡新奇和滿足按捺不住,一抬頭,發現對麵的人在看那些碎了的玫瑰花餅。
“我以為阿漓小姐是與我客氣。”他學著奈嬸這樣叫她,似是可惜,伸手把紙盒子拿到麵前。
那是約定,佟聞漓在心裡重申一次,而後她看向那些鮮花餅,遺憾地說,“潮了,應該不好吃了。”
他沒想到她是專程來給他送東西的,他以為她就是小姑娘心性開心了隨口一說,就跟他之前遇到的一些家族子女中的小朋友一樣,今天想到了這一茬,明天又說到了那一個,日日沒個準數。
但到底,她不是那樣有著隨心所欲的環境裡長大的姑娘,看她在大雨中等待,被誤會了後也隻會抖著身體毫不責備地說出原委,就知道承諾對她來說,是懷有十二分的敬畏才去做的事情。
“抱歉。”他於是這麼說。
“沒關係。”她搖搖頭,而後像是主動體貼地說,“我下次可以再做的。”
於是他放棄了拯救這一份潮濕的餅,問她:
“餓嗎?”
她搖搖頭。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
他輕笑一聲,給她鋪好台階:“我餓了,阿漓小姐能賞光陪我吃個飯嗎?”
佟聞漓:“您帶我上船的時候,要是也能這樣請問就好了。”
他於是嘴角的笑容蕩漾開來,走到茶幾邊上,拿起電話,夾在耳邊,依舊卷著自己的衣袖,看著她說:“這是記仇了。”
*
晚餐上來,是佟聞漓不大吃得慣的西餐。
這是佟聞漓第一次和他吃飯,也是她第一次吃西餐。切開的血紅牛排讓她有些不適應,刀和叉子的用法也讓她有些手足無措,她最後隻挑了挑牛排旁邊的西蘭花,嚼了幾口後得出一個結論,寡淡。
於是她胡亂嚼了幾下,咽了下去,餘光撞上麵前的男人的動作裡。
那不聽話的刀叉到了他手上變得優雅。起落乾淨利落,肉筋分離清楚的程度一度讓她猜測,他應該從來就用刀叉,生在那大洋彼岸,長在歐洲文化變遷的年代裡。
她看出了神,那直直的眼神觸碰到他抬起的眼皮。
她連忙躲開,學起他的樣子,重新拿起刀叉,打算再與那盤可怖的東西糾纏一番,可自己眼前卻出現了他剛剛切好的盤子。
佟聞漓抬眼。
他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點紅酒,沒抬頭地說到:“吃吧。”
那切好的牛排整整齊齊、恭恭敬敬地列在她麵前,切好的牛肉紋理整齊,經過美拉德反應後透出有機物的芳香。
她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把凳子往裡麵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拿過叉子嘗了一口。
那看上去還有些內心紅的牛肉入口,竟然出乎意料的嫩。
“好吃唉。”她發出小小的驚歎。
先生掀開眼皮看她,她依舊縮在寬大的睡衣裡,說這話的時候,點著頭。
她再送一塊進去,眼睛眯起來,隨著咀嚼的動作連帶著睡袍裡的腳都忍不住地伸出來晃動,少女心性展露無疑。
倒是挺容易滿足的。
“您不吃嗎?”她戳著牛肉抬頭望他,嘴巴裡塞的鼓鼓的,跟隻河豚一樣。
他雖不古板,但還是淡淡看她一眼,說到:“我記得中國有句老話,叫食不言,寢不語。”
她吃了好吃的,顯然心情變好了,右手拿著叉子在那兒有板有眼地說:“先生,我們中國人吃飯的時候總是要講話的,這樣,說明交情不錯。”
拿起叉子邊吃邊說不符合西方禮儀,但他沒有糾正她,隻是抬眼看她,好像雖然沒有對此表示讚同,但最終沒阻止她在說話了。
“您不吃嗎?”她還挺堅持地重複問到。
“不了,你吃吧。”他坐在對麵,品著酒。
空氣裡回蕩著潮濕的塵埃分子,它們趁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從湄公河裡逃出來。
四周隻有這張長桌上跳著燭火,先生坐在她對麵,他拿著紅酒杯,仰頭的時候,酒入喉。他微眯著眼,那表情有些迷人,像是那酒是極為甘甜的東西。
那種東西讓他如此沉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