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什麼癖好?
但佟聞漓也是個爽快人,也不藏著掖著,從兜裡掏出先生給的那把彈/簧刀,摘了刀具的頭,摁了彈簧暗扣,那刀口就直衝衝地朝著兩個人去。
那叫做白虎的人忙上前確認,看到了那刀上像龍又像蛇的圖騰,緊張地搖搖頭。
青龍臉色微變,那天晚上燈光太暗他不敢確定,今個確定了,果然。
他瞬間倒是客氣了不少,陪著笑臉說:“哎喲,野的很野的很,勞煩您收起來收起來。”
說看的是他們,說收起來的也是他們。真奇怪。
佟聞漓把東西收起來轉頭就走了。
“大哥,就這樣讓她走了嗎?”
青龍用另外一隻腳踹了踹他:“傻子,沒見到那圖騰嗎,咱惹不起。”
*
接下來的日子,佟聞漓覺得極為詭異。
青龍白虎好像認定了她是個狠人,不但沒來找她麻煩,偶爾遇到,還能叼著煙晃著那隻包成豬蹄子的腳朝她點了點頭,叫聲“花姐。”
佟聞漓表示對於“花姐”這個稱呼有些難以接受,但他們顯然受港片裡的古惑仔文化影響不淺,青龍白虎就莫名佩服佟聞漓這種“有膽識”、“下手凶”的狠人。
她強迫症犯了幾天之後,也就接受了。
那天晚上的收獲還不止這些,佟聞漓看到孤兒院的孩子後想到了一個辦法,她雇傭他們來她這兒拿起一束束的玫瑰,走街串巷地去到更遠的地方。
他們能賺一點傭金,而佟聞漓自己,也從一個隻有兩條腿的“零售商”變成了擁有許多條腿的“經銷商”。
這樣她的玫瑰就不局限於她自己那點單薄的力量,能走街串巷賣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小朋友學習能力很強,她那點“生意之道”他們隨便一學就會了。
一來二去,佟聞漓的生意好了很多,她在尋常的雨季裡忙著分發自己的玫瑰。
偶爾抬頭,竟然發現被她修剪過的玫瑰開始長出根須了。
像是要紮進西貢的大地裡。
*
西貢的雨夜總是連綿不絕。
雨珠最喜歡停留的就是黑色轎車的屋頂,那融入夜色的黑是他們最好的遮掩色。
無人會發現他們偏安富貴、貪戀奢華,遲遲不肯落入臟汙的泥土裡。
車裡,穿著一身周正黑色西裝的男人目光隨著車子緩緩地落在破敗卻又熱鬨的街道上。
街道窄小,本是給機動車設置的道路兩旁擺著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攤販。
那些人像一片黑壓壓的螞蟻,每個人都勞碌著。
汽車行進過去的時候即便再緩和,那濺起的水花也會弄到那些黑灰色的布料上,即便人們看不出,也無暇去顧忌。
他遙遙地在人群一瞥,卻意外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側臉。
她微微仰著頭,白皙的臉在為生活奔波的那片灰暗中尤為顯眼。
他聽奈嬸說,她前些日子,帶著一筐的蓮蓬,說感謝這些天他的照顧,她要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去了。
他知道她說的是些許落敗的堤岸,說的是這條擁擠又魚龍混雜的街道,他料想她的日子,應該不大好過,他也從來不覺得她的入住,對他來說是一種打擾,但她還是走了。
他見過她縮在那些混混腳下咬著牙一言不發,他偶然地打了打燈光,就像他每一次遇到這些需要舉手之勞的場景一樣。
但他隻能路過一次,卻不能一直在她的世界裡,所以他自然地認為,她回到了這裡,依舊還要過從前的生活。
無依無靠,漂泊伶仃。
但那是人人要各自背負起的屬於他們自己的人生。
就像他,也隻能偶爾再路過一次的時候,坐在車裡。
車窗外麵的街道兩邊突然湧過來一幫孩童,天真地舉著手裡的東西朝一個方向而去。
他發現她們都紛紛湧向她,那掌心裡攥著的是小小的硬幣。他們用懇求嘉獎的眼神望著她。
她彎著腰收下,清點後又從手掌裡拿出幾個放回那幾個孩童的手板裡。而後他們拿著錢,歡歡喜喜地跑了。
他不由地嘴角一彎,她倒是挺知道怎麼做生意的。
於是他開了口,與司機說:“靠邊方便的地方,停一下。”
司機以為先生要下車,但停了許久後,也沒有見到後麵的人有動作。
漆黑的車窗緩緩落下,他一隻手先伸出了車窗外,手指沿著窗沿敲了敲。
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出聲叫她了。
“佟聞漓。”
*
佟聞漓聽到有人用中文叫她的名字,下意識抬頭,正對上了停在路邊樹下的車。
她認出了那輛車,條件反射一樣地臉上舒展出燦爛的笑容,腳底生風地朝他奔去。
樹影下的車窗裡,男人淺淺地望著她。
“先生!”她手裡還拿著沒發完的一束玫瑰,直直地跑到車門外,微微彎腰,把自己的兩個圓溜溜的眼珠子露在他的車窗裡,“您怎麼在這?”
她的笑容比剛剛要燦爛許多,好似他們的重逢帶給她許多的喜悅一樣。
“我剛好路過這裡,遇到你。”他看著她,原先秉直的身軀微微朝她的方向彎曲,打量了一番她,下了判斷:“最近過得還不錯?”
“嗯。”她點點頭,“您呢?”
她倒是關心他。
“還行。”他回到。
“我送的蓮蓬好吃嗎?”她問到。
“奈嬸做了百合蓮子羹,的確香甜。”他這樣回到,而後又加了一句,“你應該試試。”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改明兒我再去摘,我試試。”
說完後,兩人之間充斥著一種莫名的沉默。
那種沉默像極了告彆前夕的各自找到的無聊的話題。
過了一會兒,還是他先開口:
“嗯。池塘水深,當心點。”
“您彆擔心,我會遊泳。”
她說這話的時候,額上濕漉漉的發絲黏在一起,挺紮眼。
他莫名地想伸手去將他們撫到一邊,但他沒有,挪開眼。
“對了先生。”她話題轉了轉,而後從兜裡掏出一樣東西:“您的刀,還給您。”
他驀然想到他給她的那天晚上,她問她什麼時候需要歸還,他說等她不需要的時候,她還跟他開玩笑說,那她怕是一輩子都還不了。
然而現實卻是,才不過幾天的光景,她就已經不需要了。
那刀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裡,他掃眼過去,能看到她玲瓏的手掌,模糊的掌心紋路,還有那影影綽綽倒影在她手上的夜光。
雨絲又開始飄起來。
西貢的雨季纏纏綿綿。
他眯著眼,煙被他點燃。
這讓她想起那天在船上,他迫使放煙進那姑娘的那種散漫和狠勁。
青煙瘴氣裡,他半真半假地問她:“真不去我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