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暮雲越來越暗，未曾泯滅的光線落下，紮得人眼睛生疼，兩人靠在南賀河河堤邊的欄杆上，沉默不語。

終是鼬開口打破了沉寂，“止水哥，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身材高大的男人幽幽地轉過頭，神情苦澀，“鼬，你知道我的父母是怎麼死的麼？”

少年側過頭，額前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父親說過，伯父伯母是得疾病死的。”

“疾病而死？哈哈，真是可笑的謊言！”止水雙手緊握欄杆蒼涼地大笑，“我十四歲那年晚上，親眼看到我的父母被族人殺死，而派來暗殺者的，正是你的父親和大長老。”

鼬愕然抬頭，觸目的是一雙冰冷的黑色眸子。

“你應該知道這幾年宇智波一族所掩藏的罪惡，你父親要發動叛變，而族裡那些想要和平不願就範的人都被警務部隊暗地處理，給外界的理由則是疾病致死。而我的父母，就是這場政治陰謀中可悲的犧牲品。”男人的臉幾近扭曲，眼中燃著憤怒的火焰，“你知道我有多恨麼？恨這個家族的腐朽，恨這個家族的殘酷，但諷刺的是，僅憑我的力量是撼動不了這個家族分毫，我隻能卑微地活著，隱去所有鋒芒，做著眾人口中的‘天才’，繼續為這個家族效力。但是我心中的委屈和痛苦，誰又能知道？”

“止水哥……”鼬頹然地垂下頭。

“那段時間我生不如死，直到遇到六歲的你，那時的你很小眼睛乾淨沒有任何世俗的東西，我很想守住你心中未曾泯滅的光，不想讓你重蹈覆轍我的經曆成為被這個家族所控製的傀儡，所以我借著教你忍術的名義接近你，一直把你當親弟弟對待，我讓你學會韜光養晦，時時刻刻聽從你父親的話，那是因為你不可在你父親麵前有太多叛逆的行為，站在權力位置上的最高者必定是心狠手辣，即便你是他的兒子。所以，自從你進入暗部和木葉高層接觸頻繁後，引起了你父親的疑心，便派我來監視你。”

“你是來監視我的麼？”放在欄杆上的雙手猛然收緊，少年嘴角浮起冰冷的笑意。

“自從宇智波一族戰敗千手一族後，隨著時間的流逝，仇恨越積越深，實力越強大就越不甘被束縛，族裡的人開始互相不信任，互相猜忌，甚至對自己的手足下手。所有的孽緣都是這雙眼睛和虛無的力量帶來的，我真的是厭倦了。”止水注視著河堤下平靜的河水，深色的眼睛逐漸恢複了平靜，他伸出手，揉了揉少年柔軟的發，“我並沒有監視你，看著你背負那麼多我真的很心痛，小鼬，按著你認為正確的路走下去吧，作為哥哥的我會一直支持你。”

鼬沒有避開，任由溫熱的大掌寵溺地撫摸著他的發，有什麼東西在胸口越聚越多，讓他難受的無法呼吸。

“後天就是你和紗野的訂婚禮，雖然我知道你隻是把她當做妹妹，但她是個好女孩，不要傷害她。還有那個浮生小姑娘，她的確不如紗野那麼完美，但她是除我之外唯一一個懂你、信任你的人，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她。”止水收回手，五官柔和下來，淡淡的笑容仿若冬日的太陽，脆弱卻又溫暖，“隻要你好好活著，我就很幸福了。”

“對不起。”鼬緩緩地側過頭看著男人硬朗的五官，視線越過止水，他看到天際邊血紅色的暮雲在風的促動下越來越遠。

人生如同這流動的浮雲，終究不知會飄到何方，又在何方停留。

“哦呀~彆這樣深情地看著我，否則我會認為你愛上我了喲，哥哥我可是男女通吃呀！”止水臉色一變，又恢複了往日玩世不恭的嘴臉，他伸手去捏鼬的臉，對方這回終於敏捷地避開並附贈一把苦無。

“小鼬你謀殺你哥！”男人又乾嚎了起來，鼬無奈地搖搖頭，瞬身離開。

“等等！你幫我把書還給浮生！喂！”止水乾瞪著眼看著麵前空蕩蕩的河堤。

頹然地垂下肩，他挪動著步子跳下河堤來到河邊，緩緩地坐下來。

風忽然變大了。

眯著眼自嘲地笑著，他明白自己該做一個了結了。

真正能逃離宇智波一族帶來的束縛，隻有死亡，他已經覺悟了。

可是人終究是畏懼死亡的，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止水，也會感到痛苦和無助。

可他不得不去這樣做，在族人和村子的利益中苦苦掙紮太久，他太累了，想逃避了。

“小鼬啊，你一直景仰的哥哥其實是個沒用的廢物。不過我沒有遺憾了，該做的我都做了。”止水低低地笑出聲，雙手覆住眼睛，大滴大滴滾燙的淚珠順著指縫滑落下來，他彎下腰，像孩子般失聲慟哭起來。

天色越來越暗，遠處雷聲滾滾，頃刻間暴雨滂沱而至，雨聲和雷聲漸漸掩蓋住他的嘶鳴聲。

他悔，他恨，他不該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可他又感到幸運，因為他遇到了那個清冷如冰的少年，那是他黑暗的世界裡唯一想要守護的光，他舍不得去傷害那孩子，可在族人的逼迫下，他不能去反抗。

因此，他選擇了最蠢最悲哀的做法來了結一切。

他是驕傲的宇智波止水，他是眾人豔羨的天才，他是喜歡用傻傻的笑容來掩蓋自己悲傷的溫柔的哥哥。可最終，他注定成為這場政治陰謀中又一個犧牲品。

顫抖地從袖子裡掏出已經寫好的遺書扔在亂石堆裡，他起身，拭去臉上的水珠，如釋負重地笑了笑。

一步一步朝著湍急的河水中走去，冰冷刺骨的水透過薄薄的衣料逐漸蔓上皮膚。

忍者的驕傲是不允許自殺的，寧願戰死沙場也不會選擇這種逃避的方式，自殺的忍者是會被人唾棄，名字也不會刻在慰靈碑上，正如卡卡西的父親旗木朔茂，正如現在的他——宇智波止水。

可他已經不在乎，他的功過是非已成過往雲煙，他的心中，已經再沒有什麼眷戀的東西。

“啊啊~如果還有下輩子，希望自己不是一個忍者而是普通人，有自己的房子，溫柔的妻子，可愛的孩子，可以好好去愛每一個人。”依然是輕佻的語調，他微笑地任由河水蔓上脖子，嘴裡喃喃道，“這一世，隻是希望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好好活著，幸福地活著。”

天際邊一記炸雷落下，雨越下越烈，河水翻騰著將他緩緩吞沒。

入夜。

大雨依然沒有停止，雨水敲打著窗棱發出刺耳的聲音。

黑暗中，鼬猛然睜開了雙眼，額頭上冷汗涔涔。

“哥哥，你怎麼了？”身邊的佐助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問道。

“沒什麼。你睡吧。”他輕聲撫慰道，坐起身，頰邊的發絲滑落下來軟軟地垂落，他緊緊地按住左胸口，大口大口喘息著。

心很痛，仿佛被利刃硬生生地挖去一塊，那一瞬間，他忽然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手無意識地撫上眼睛，卻觸到一片冰冷的濕意，他怔住了。

為什麼……他居然流淚了？

翌日清晨，木葉暗部在南賀河中打撈上一具被河水泡得腫脹的屍體。

經確認，為宇智波一族的族人——宇智波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