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斷斷續續的,就是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娘她,娘她明明有重病。”眼淚就像是開了閘的洪水,順著臉流成一道弧線,落在地上,融化了一小塊冰雪。
“大夫說,說娘...她不能太激動的。你為什麼,為什麼天天,跟娘吵架?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娘她不會死!”停下動作,大腦裡一片空白。
“我現在,明明,明明應該正在跟娘講話的啊啊啊!”我跪倒在墳前,聲音早就破碎,可仍然止不住哭聲。
“玉郎,你冷靜點!”爹的聲音為什麼這麼冷漠:“你娘這樣的女人,她..."
“什麼叫這樣的女人!一點都不傷心...果然,你..."
我的聲音突然被打斷,拾起爹扔在地上的手記,是娘寫的,我從來都不知道娘寫手記。
娘的字體一如既往的娟秀。
小雨做母親的第一天,我很幸福。想感謝上蒼,賜給我一個健康的孩子。本來以為,患著病,生孩子隻是我的奢望。可是有你的這段時間,病情竟減輕了不少,一定是你,給娘帶來了福氣。
小雨玉郎,以後就這麼叫你了。這個名字...罷了。玉郎你要長大,長成玉樹臨風的少年。就像當年的他。
陰病情突然加重了,嗬,是不是娘把福氣都給你了,玉郎。娘很高興,希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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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郎會叫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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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郎去學堂了,說夫子很無趣
晴玉郎說除了娘,不會愛上彆的女人
晴玉郎說...
晴玉郎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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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滿眼看到的,寫下的,都是玉郎,觸摸著手記上的血跡,我泣不成聲。娘....
陰天江楓,玉郎....
小雨江楓,江楓....我們像以前那樣不好麼
暴雨玉郎,你長得越來越像他了...你爹他....
暴雨怎麼會這樣,江楓....
晴玉郎,我要去見你了,你要等著我
.....
手記隻寫了半本,留下一大段空白。可是,娘,你的玉郎,究竟是玉郎江楓,還是我江玉郎!我的名字,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叫我名字時,透過我看到的,究竟是誰!
“玉郎,你還不明白麼。你娘他心底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是玉郎江楓。我們父子在他的心中,不及那玉郎的萬分之一!”爹衝過來,搖晃著我的肩膀。我能看到他眼中隱隱的淚光。“那種女人,那種女人....不值得我們為她哭!”
女人,這就是女人?就算朝夕相對,可心底的執著還是不會變麼?真是可怕。
可是娘,我真的好想你,隻要你能活著,不管你想著誰都行。玉郎隻想看著你,隻要看到你就好。
那年冬天,我想起了爹在我5歲時告訴我的話。
爹離他的大俠夢越來越近了。他還是在教我一些道理。
“背信棄義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既背信棄義又丟掉了性命。”
“人生就像下棋,可是根本沒有下棋的人,每個人都是棋子。你能做到的,就是抓住更多的棋子。”
“信任就像精美的瓷器,要在它不知何時破碎前親手毀滅它,那樣便不會紮到自己,然後你便會發現它也不過是一堆碎土”
我覺得爹還是信任我的,要不然也不會教我這些有違所謂“俠義之道”的事情,他也沒有像對待那些死士那般喂給我毒藥,那種讓人不得不聽命於他的毒。因為他知道我不會背叛他,不會背叛我唯一的家人。
在爹正式成為江南大俠那一天,我們從茅草屋搬到了城裡的大宅。
“怎樣?喜歡你的新房間麼?”爹大笑著問我。
“很喜歡,謝謝爹。”我彬彬有禮,微笑著回答。其實,在我心裡,應該是對那破舊的草屋有些留戀。否則,為何夜夜夢見的都是那個灰袍的夫子,窗外的迎春花,吵鬨的知了,道旁的楓樹。唯一沒夢見過的,是那個雪天,以及被雪覆蓋的墳墓。
江南大俠很忙,我也很忙。除了應付一些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還要完成一些爹交給我的事情,無非就是殺人越貨的勾當。江南大俠通常派給我一些武功很高的人,我知道他想讓我明白應該智取,明白為達目標可以不擇手段。因此笑裡藏刀這種事,我一直很拿手。
白天去結識大俠,謀劃怎樣在背後下手,晚上去酒肆妓院夜夜笙歌。這樣的日子,習慣就好,隻是以前的事情,夢見的次數越來越少。哈,榮華富貴,也許是個不錯的東西,也是我唯一能夠得到的東西了。直到那個晚上...
“公子,來跟奴家喝一杯啊”
看著眼前的老女人,我笑笑,端起了酒杯,然後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