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 陸塵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不知是……(1 / 2)

青山不改 清子小冬 4261 字 11個月前

二十六、

顏朱自告奮勇跑去探消息,隻探來點虞王府的瑣碎話,有關那對新人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說老早就有婢女發覺新娘子不見啦,單剩了一塊紅蓋頭,那時太後特特派來道喜的人還在,世子便壓著沒聲張,暗自出去尋過一回,沒個下落,誰成想出了這樣的事。

憶及前幾日冷暖泉邊那個趾高氣昂的姑娘,我也有些感慨:“宋綺羅不會是跳湖自儘吧,她那麼想嫁給秦暮。”

“也有彆的說法的,”顏朱道,“床底下掃出來半塊月餅,你說會不會那麼巧啊……”

然後兩人忽然都不說話了,趴在桌上默了一陣,輕聲問他:“晏姑呢?”

顏朱下巴磕著桌沿搖頭:“那邊不讓進了,說不定還要重新查驗呢。”又兀自頓了一陣,狠拍我肩膀道:“現在宋家就咬著兩個人不放,一個秦暮,一個師父,”吐吐舌頭,“也提到你。”

當然消息總是有代價的,代價是一大籃子豆角。

顏朱說:“反正你哪兒也去不了,練練指頭勁兒。”

小花廳裡坐著擇了一小半,顏朱開始打盹,大師兄倒進來了,一陣風似的坐下:“大早上的也這麼熱!”

我問:“師父呢?”

大師兄饒有興致地拈了根豆角打量一番,然後用它戳我腦門:“師父說累了,隔壁歇著呢。”

我不放心,自己跑去隔壁看,果然見陸塵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不知是養神還是睡過去了。低頭見他雙手擱在膝蓋上,右邊掌心朝外,正是猙獰的一片疤痕,六年前替我挨的,想那回秦叔梅大概真是發了狠,這隻手背在身後有個把月,好容易結了痂,大概永遠也褪不了了。

我試著喚他一聲:“師父。”見他麵色未動,便去找了條薄被來,又怕驚著他,隻小心翼翼地搭在他雙臂上,勉強扯開一些蓋著肚子,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回花廳。

大師兄不知從哪個角落將從前用的碗筷找出來,按次擺成十份:“你看八弟的這個,缺了口的,果然是個做官的命。”

“大師兄……”

“嗯?”

“師父,師父他說什麼了?”

大師兄反問:“師父跟你說什麼了?”

“沒有,”我垮了臉,“昨天夜裡回來後,他就沒跟我說一句話。”

大師兄笑:“緊張什麼,師父沒怪你的意思。”

我搖搖頭:“那個石頭,明明是我的,師父為什麼那樣說?”

大師兄斂容道:“出了兩條人命,皆是不明不白的,宋家人豈會善罷甘休,指不定還捅到朝廷去。你覺得師父會眼睜睜看你去送死?彆傻了,這種乾係少一分是一分。”

“反正他們早就懷疑我啊,可是師父不一樣,師父根本就跟這沒關係!”

大師兄歎氣:“小九,這事兒本來不是衝你的,我這麼跟你說吧,那個含煙小築不起眼,卻是多年收著莫愁劍與《無影劍法》的所在,昨兒那麼一鬨,便有人打著查驗的名頭進去了,明白麼?”

我奇怪:“查驗完了再好好收著不就結了,本來就是莫愁穀的,難不成還怕人明搶?”

“若是寶劍收得好好的,那綠珀又怎麼會落在外頭?自然是叫人生疑的,又聽說秘笈也不見了,”大師兄道,“其實老早有傳言說那兩樣東西已落入他人手中,反正我是從來沒見過,而且這個傳言,同顧浪有點關係,嗯,這個這個再細的得問師父。雖說莫愁穀這麼些年了,也不是靠那兩樣東西混,但總歸是代代繼承人傳下來的,要真丟了還一直瞞著折騰那些虛名頭,豈不是自己扇自己嘴巴。”

“我琢磨著你也就是太倒黴趕上了,昨兒那小子會說出那麼個紕漏,估摸著也是臨時編的,”大師兄安慰我,“師父做事向來有分寸的,單靠個石頭賴不著他,萬一鬨大了,秦叔梅幫他求情也是理所當然,可要換作是你,恐怕就當個替死鬼得了。”

我明白了。如今我叫顏朱還是陸青山都不打緊,可若是扯出我身世,比如姓顧什麼的,橫豎顧浪已經不在,一切順理成章推我身上來,估計就夠嗆。

大師兄笑著攆一下我腦門,“不說這個啦。”又東拉西扯了一通。

旁邊顏朱霍地彈起來,揉揉眼睛:“都擇完了?給我給我。”豆角儘數捋進籃子裡,提著出去了。

我還是挺沮喪:“大師兄,我真沒用。”

漫天閒話堪堪頓在半截:“——啊?”

我說:“我功夫也學不好,淨添亂,還總連累師父,連累你們。”

“你會這樣想,哎,”大師兄笑,“小九,你知道從前我們為什麼不搭理你倆?因為師父太偏心。我們八個人剛入門那會兒,哪像你們這般手把手教的?就跟著其他弟子練,心法也全靠死記硬背,倒過來順過去地背到自己開竅,滿了一年師父才著手帶。你是沒見過,那時真是苦死了,沒日沒夜地練,覺都睡不飽,穀裡大多數有些名氣的,都是那麼練出來的。”

原來這幾個師兄平日看著悠哉遊哉,也並非天生的能耐,都是苦練出來的把式,聽大師兄這口氣,比我和顏朱當年可悲摧多了。

“其實師父從前,挺凶的,十七八歲了我還怕他呢。哎,你不知道他一掌劈下來得有多疼,”大師兄慢條斯理地道,“後來大了才漸漸曉得師父的用意。你這腦子鈍了點吧,到底武學的根基還是天生的,要有我們那時候一半心力花下去,何愁成不了大器?但師父他老人家也確是偏心的,大概從一開始就不指望你當什麼女劍客,哎,練得虎背熊腰還是三頭六臂的有意思麼?隻望你做個簡簡單單的姑娘家。”

我順著大師兄的話一路倒回去想,自己那段失魂落魄的日子,那年生辰他同我說的話,他門神似的樣子,冰雕似的麵孔,清淡的眉眼,他曾問過我願不願練劍,有沒有心上人,他不止一回地教我握劍要牢穩,他說:“往後你就跟我姓陸。”還有承他衣缽之類的話,到如今看著,還真是遙遙無期了。

一番番情景打腦子裡過,留意的未曾留意的,皆曆曆在目,眼眶禁不住一陣溫熱。那麼些年,還真欠下不少債,陸塵的,顏朱的,師兄的,風雨波折裡,都是二話不說地替我兜攬著,可這些又不能真的當債款還,一個子兒一個子兒地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