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定格在方才見著他閉目養神的那幕,自然沒什麼表情,卻是平和靜致的一張臉孔,再真沒有的。
我冒出來一句:“師父,累了吧。”
“嗯,昨兒沒怎麼睡,”大師兄很奇怪地看我,“你跟我說話?”
我回過神,自顧自笑笑。
兩人相對坐著默了會兒,直到顏朱又提了一籃子豆角回來:“還有個消息,要不要聽?”
我主動抓了一大把過來:“快說。”
顏朱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拂影劍法》不見了。”
我糾正他:“無影劍法。”
“無影,無影,”顏朱附和,“你知道?”
我說:“你這趟跑得不值當,還不如我守家裡的,動動嘴就好。”胳膊肘一歪,那邊大師兄卻恍若未聞,背手起身出了花廳。
顏朱嘟囔:“師父怎麼這樣?剛才問他他也不說!”
我奇怪:“師父已經醒了?”扔下手頭東西跑去隔壁,“師父!”
——隻椅背上搭了那條薄被。
“你不知道啊!”顏朱跟進來,“我說你倆也太大意了,師父出去這麼久都沒發現。”
“他出去很久了?”我心裡一陣七上八下,急急抓著他衣服問,“去哪兒了?”
“我哪兒知道,回來路上遇著他。”顏朱挺無辜地揮手,“哦我再想想,想想,好像往那邊,那邊……含煙小築還過去點……”
我說多謝,拔腿就往外走,院門口被大師兄攔個正著:“師父讓我看好你。”
我心下了然:“你知道師父去哪兒了,是不是?”
“不知道。”
“那我自己去找。”
“找不著的。”
我望見他身後那條空蕩蕩的小徑,想陸塵這樣一個招呼不打就出去,還非讓大師兄這麼看著我,費儘心思地聊天閒話,十有八九是為了昨兒的事情,也許並沒有大師兄說得那麼輕鬆。
“大師兄!”
“回去。”
我發急道:“大師兄,我想起昨兒回來時我見著個人,剛才看師父睡著,我沒來得及跟他說,我我我現在跑過去告訴他一聲就回來,一定!”
大師兄板了麵孔道:“小九你再這樣我不客氣了,乖,回去坐著。”
前一句是真的,他卻不肯信。我那個急啊,自己方才沒細琢磨,如今越琢磨越慌,陸塵一個人就這樣去了,又要替我扛多少?宋家咄咄逼人,又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秦叔梅既原本打算聯姻的,如今真會那麼儘心儘力地幫陸塵撇清?
若真缺個替死鬼……我真的,真的不想再連累陸塵了。
橫了心暗暗出手,卻心虛氣短地慢了半拍,大師兄皺眉,一陣淩厲掌風已經抵至頸窩,我想這以卵擊石的肯定沒戲,誰知那力道卻忽然消失殆儘,隻聽他低罵一聲,半個身子歪了下去。
我手還頓在他腰際,卻見顏朱的腦袋從後麵探出來,雙手攬了大師兄,免他摔得太慘,一邊衝我道:“快去!隻能撐一小會兒。”
我感激得說不出話,隻能起身朝外奮力跑出去,一路過了小徑穿了石林,氣喘籲籲繞過大湖,沒有半個人影。
我喊:“師父!”
隨意觀周遭依舊清冷,沒人答應,躊躇半晌,兩個方向,自己跟自己打個賭,撇下去虞王府的路,直往清涼山上去。
身上漸漸疲軟下來,我走得大汗淋漓,山路隻有一條,並不會走錯,可這實在是太安靜了,隻聽見自己衣物在草木間穿梭磨蹭,伴著急促的喘氣聲。其實我心裡半點底也沒有,真沒有,一個人瞎撞也挺害怕的,我甚至不知道這麼腦子一熱就衝出來是不是妥當,當替死鬼還是幫倒忙。
可我更怕自己找不見他,他就真的一去不返了。我不知哪來的這種預感,陸塵行事我摸不太準,或者是自己嚇自己也未可知。
“可是師父你不能,不能這樣就拋下我走了。”我筋疲力儘地念著,總算踏到清涼山頂。
沒力氣多琢磨了。雙眼濕潤,蒙了一層汗水,望出去什麼都是蒙蒙的水霧色,包括不遠處站著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