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影中的眸子顫動了一下,隨後,安嫻輕啟唇道:
“那是因為……你就算不暴走,也可以打贏。”音色淡漠,像是絲毫未帶情感。
……“你說什麼?”
……
垂下手臂,[那時候原來也是把輸贏作為優先考慮了啊。]恍然,切原竟意外地平靜了下來:“啊……是這樣考慮的啊……那如果不能贏,你不會管我?”
“……大概吧。”
[大概?]切原的喉結動了動,沒有說出話,腦子裡想到的都是那天與安嫻雙打之後的欣喜,果然還是被耍了……她的一顰一笑,含情的眼眸,帶有啜音的言語,他都完完整整保存著,如果不是她,自己或許早就墜入失控的深淵了吧,至少,他認為她是出於關心……
然而擺在眼前的是,那個女人沒有在意過那種事,他所珍視著的,她不屑一顧……
“啊哈,原來是這樣啊……”切原哼笑,傾斜的嘴角染著邪色,“看來是我誤會了……還真是被耍了啊!”他懶散地將雙手插向褲兜,卻因衣服沾濕在一起未能如願,“你這種人根本沒資格教訓我!那些風涼話……還真是惡心,哼……”
切原瀟灑地甩了甩沾滿雨珠將顫巍巍的卷發,他吐字清晰:“……你的做法,你的話,連同你的人……同樣一文不值!”
他說完,就黯然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車間外走去……
安嫻一動不動……僵直地聽到最後,那從切原口中吐露的每個字,都硬生生粗魯地磕撞入她的心室,引起似無休止地震顫,連緊緊咬合著的牙齒都在瑟瑟發抖……
視線一瞬間就灰暗了……“切原君……”
[為什麼你會不明白呢……]
[……那種時候,除了想你快點恢複回來,怎麼會有多餘的心思考慮其他?]
安嫻一直呆愣地注視著,即便切原的形影消失於雨霧,她沒有叫住他,沒有想過要解釋什麼,因為她做出的一切,已經決定了這樣的結果……然而,她的自尊也在這一刻徹底土崩瓦解……
瓢潑的驟雨淹沒了安嫻極力抑製著的低淺促喘,那頂包裹了她長發的帽子掩著她虛弱的神情。
安嫻的視線漸灰漸淡,眼底開始無規律竄出些連不成情節的影像……有傾冉靚麗的笑靨,周圍簇擁著的人群呼聲,如同機體斜身劃上長空的隆隆巨響……接著是不二嵌著汗液的麵孔,他緊皺著眉,扯出個溫和的微笑,那微笑仿佛在揪著她的心臟……之後隊長走來了,表情肅然,眸中的怒火顯而易見……
驀地,一切又全部粉碎於雷鳴中……“呼……”腦中揉亂成一團,眉心緊皺,安嫻竭儘全力將意識束回在瀕垮的邊緣,她收緊手指,後腦緊緊抵在鋼柱上,身子紋絲不動才得以維持平衡狀態……
想撐到一切都過去……要一直撐著等一切都恢複平靜……
然後……有股力道打破了這勉強的平衡,安嫻的身子跌入一個冰涼濕漉的懷抱,僵僵的,位屬心臟的地方似乎顫動得很不平和,接著聽到那人的自語:“喂……你、你怎麼啦?”肌膚相觸,對方暗歎好燙。
“什麼啊……你這到底怎麼回事啊!”這語氣異常焦急,“我……送你去副部長家吧?”
——弦一郎哥哥?
血氣上湧,“不行……”安嫻緊緊攥住扶著她的冰涼的手腕,以微薄之力傳達自己的意願,她不能讓這麼丟臉的形象曝光在表哥麵前,她是累贅,實在不可再給他添麻煩……
切原頓住,忽然不知所措地傻愣在原地,撓著頭發四下張望琢磨著辦法……他先前並沒有立即走開,而是躲在暗處,想待安嫻離開自己再回家,然而情況不對,安嫻非但不走,反倒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大有在此地過夜的架勢,於是他還是忍不住折返回來……
“彆去……”淺淺的氣息不穩,卻異常堅執。
“切……”切原不甘地哼了一聲,看她脆弱的樣子,心裡實在硬不起來,他隻好生硬地彎下身子,儘可能小心地扶著安嫻的肩,讓她倚在自己背上,待她待好才輕攬著安嫻的腿背起她,暗怨出來時沒帶外套,切原抬頭望了望天空,看來隻能快些走了。
“不要去……”安嫻的咕噥還在持續……她無意識地緊緊環住切原的脖頸,細小的手指揪著他的前襟,安嫻的下頜抵在切原的肩側,垂下來的發絲冰涼地順著他的領口注入雨串,涼颼颼浸上胸膛……
切原悶聲回應:“哎呀我知道啦……”溫暖的嗬氣蕩在耳畔,比平常的溫度燥熱,感受著愈發急促的呼吸,切原的心情也越發焦急,竟感覺她的悲傷那麼明晰和深刻……要他怎麼說,他隻知道這樣下去會更糟。
隻怨天不憐人,萬裡陰空灑雨絲毫不曾怠慢,那水景一陣一陣仿無寧息之時,道路上空蕩蕩的,行人早已歸去,空氣中隻餘下滴滴答答的噪音,和急行時掀起泥巴的粘稠聲。
行過轉彎處,切原稍頓了頓側頭往往安嫻,口中還淺淺哼哼著他聽不懂的言語,他能看到的,隻有濕潤的發絲和修長的眼睫,“冷嗎?”他試探著問一句,卻也等不到相應的回話。
蒼茫的空色,漫無邊際地張弛。
……
東京賓館長廊中,蘇雲海倚靠在樓梯一端,抱臂透過模糊的玻璃窗望向身下的大街,隻有堵塞的公車和稀稀拉拉的人點。
正逢秦書從樓下上來,看到蘇雲海了然了那心思便不禁笑了:“怎麼,在等人嗎?”
“沒什麼。”蘇雲海不動聲色地回答,同時準備轉身回房。
“已經報警了,雖然我不認為在這種天氣,毫無線索的警察們會有什麼實際行動……”秦書走來,拍了拍蘇雲海的肩膀,帶些埋怨道,“你太衝動了,對女孩子不能那麼暴力啊。”
“……”
“南宮老師說,小嫻可能還從來未挨過打呢……對於女孩子,你儘量多包容一些。”
……
蘇雲海緩緩轉身,竟嚴肅地正視秦書:“我不認為一個任性的‘孩子’能夠勝任中國隊正選隊員!”
一陣驚雷,兩段步履聲,寬敞豪華的走廊恢複了應有的安詳和寂靜,卻不知外麵的風雨更加紊亂,旋窩一般似要吞噬某些東西,或雜音,或情緒,一股腦兒傾在隆隆滾雷聲的捆裹中漸漸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