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有些炎熱,夜裡卻下起了雨。鄉村裡的人向來睡得早,雨幕下的村子寧靜而安詳。
一片黑暗中卻有一個窗戶安靜地亮著,透出昏黃的光。那種昏黃莫名的讓人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在這種微涼的天氣裡尤甚。
在這樣一個雨夜,安靜的小村子裡,一個少女獨自清醒著,坐在窗前,在燈下認真地抄寫著什麼。平鋪的宣紙上列著娟秀的字跡: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好悠遠的惦念。”少女輕聲,腦中卻浮現出一個人的微笑,燦爛如五月的陽光,溫暖而和煦,仿佛能照亮最深最深的黑暗。十五歲的少女在夏夜抄寫詩詞時忽然想起了一個既不是父親亦不是兄弟的異性的臉,這意味著什麼,那時她並不清楚。她隻是隱隱覺得這並不應該,因為父親早已為她定下婚約。那是他們家的一位世交,在父親罷官後仍表示會遵守約定。“婉兒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以後也還是會嫁入大戶人家。”父親私底下常常這樣說。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桃花展眼落儘,再沒有理由隨便跑出去。雖然住在小村子裡,小姐畢竟是小姐。她像以前一樣,每天學習琴棋書畫,學習女紅,學習禮法,學習一位小姐所應該知道的一切。一切一如往常。那個人的出現就像劃過天際的流星,仿佛會永遠成為一個隻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三天整。沒有見麵。
當手上的針第九次刺進手指,她心裡“咯噔”一下,心想,完了。
心臟裡不知何時住進了一個人,每一次跳動都帶出一個聲音。“這是一首什麼歌呀?”“你都淋濕了 ,不介意撐一把傘吧?”“這個時候出來,是為了放河燈嗎?”“對了,剛才叫我哥哥嗎?”“我還是送你吧,路怕不太好走呢。”“你住在哪裡呢?到路口說轉彎哦。”“婉兒,你好啊。”“婉兒,這樣把花丟掉很浪費啊。”“婉兒的頭發好長啊。”“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婉兒,回去吧。”婉兒,婉兒,婉兒。
她看著手指上一粒血珠子,一個人的微笑現在上麵,溫暖而明亮。她心想,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惦記他,隻覺得他和自己都是這個村莊裡不一樣的。在這樣一個普通的村子裡,他卻在練劍,她卻在學著成為一個小姐。他們都是不一樣的人,而他對她很好。她想起桃樹下的那些石板,微微笑起來。
四天整,手裡的湘管不自覺地在宣紙上落下了兩個字。
五天整,夢裡出現了一個人的笑容。
六天整,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呀!”她正坐在窗前燈下寫字,卻看見籬笆外一張臉,險些驚叫出聲來。那張臉卻並沒有消失,隻是側臉,慢慢地走開去。她有點害怕,卻還是踮著腳悄悄走出去。父親和奶娘都各自去睡了,可不能吵醒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