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左手拖把右手鍋】
林稚用受傷小動物的眼神看著張敬修。
張敬修覺得,那種波光粼粼的目光,就像是被十分信任的飼主傷害到的小動物。
就算是很冷情淡漠的張敬修,都不由得緩了口氣,好好地和她講道理,“你好好想想,你是為了什麼從老家裡出來的?”
“我隻是想要自食其力。”
“那麼,自食其力到哪裡不都是一樣的嗎,就算不在古城也是一樣的?況且公司給你出派遣合同,隻是把你派遣出去一段時間,很快還是會回來。”
“可是,”林稚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著頭說,“可是我不想和你距離那麼遠。”
聽到這樣的回答,張敬修才緩和下來的神色收了起來。林稚軟軟嫩嫩的聲音,企盼的神情,讓他想起以前的女人,說好了是成人之間的萍水相逢,到最後,卻始終放不開手,最後露出了醜惡的妒忌麵容。
儘管知道林稚還不是那樣的人,但不好的回憶讓他難以保持柔軟的態度。
“你究竟是想要自食其力,還是想要接近我?”
“想要在距離你不太遠的地方自食其力。”林稚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種束縛,我很不喜歡。”張敬修低聲說了一句。
林稚沒有聽清楚。
“人和人之間需要保持安全的距離。我不喜歡被人過度地乾預。”或許應該說,任何男人都不喜歡被彆人乾預自己的生活。
“我隻是想接近一點點,就像以前那樣而已!”林稚焦急地辯解,爭取著張敬修的認同。
張敬修歎了口氣,“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學會改變生活習慣,好不好?再說這幾年不都是這樣嗎,你在灣南,我在欽北,我一個月回去看你一次,不也挺好的嗎?”
林稚抬頭看著他,黑亮亮的眼睛裡隱約有點水汽,“一點都不好,我根本不適應。”
“你要怎麼樣才能適應?”
她猶豫地伸出手,小心地牽住張敬修的袖口一角,那動作生怕被他甩開似的。
張敬修盯了林稚一陣子,最終什麼都沒再說,伸手抓住林稚的手,扯出自己的袖口,然後轉身走回車子,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今天坐在車子裡的又是孫盈。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張敬修和林稚之間的說話了,這次還磨蹭了一段時間。她頻頻看向車內儀表板上的時鐘,好不容易等到張敬修坐回車裡,嗔怪地問:“怎麼說了這麼久的話,還能趕得及宴會嗎?”
張敬修發動車子,駛了出去,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點小問題,下次應該不會了。”
林稚一臉失落地站在道旁,孫盈看著車子擦過她身邊駛過,人都有好奇心,孫盈也不例外,不由問道:“看她一臉失戀的樣子,和你很熟嗎?不會是你的老相好,現在你出人頭地了,就把人家給拋棄了吧。”
張敬修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孫盈被那種眼神瞬間愕住,頓時再不敢詢問。
張敬修雙目看著一直延伸出去的道路,一隻手鬆鬆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在膝上打著節拍。
隔了很久,他慢慢地說:“她大概是把我當成保姆了。”
孫盈瞪大了眼睛,還有人敢把張敬修當成保姆?林稚和張董之間的關係愈發撲朔迷離了。
孫盈忍俊不禁,“把一個大男人當成保姆,我看沒人受得了吧,何況是張董呢。”
“你說的很有道理。”張敬修微笑著,偏過頭在孫盈頰上輕輕地啄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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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稚很乖巧,黑暗和雷電曾經是她最害怕的東西。因為故事書裡的巫婆和魔鬼,都喜歡出現在深夜和電閃雷鳴中。
有一天,張敬修偷偷帶她去遊樂園玩。被張敬修牽著手一起走,小林稚開心極了。
她人小腿短,跟不上張敬修的腳步,突然間被一股密集的人流衝散。抬頭看上去,大人們的背影像是鋪天蓋地的大山,黑壓壓地壓過來。
小林稚站在原地,一時之間茫然失措。
細心的張老爺曾經教過她,在人群中走失就要去找警察,或者在原地待著,會有人來找她。於是她選擇乖乖地等待,她相信敬修哥一定會回來找她,不能亂跑。不能讓他找不到。
一直蹲在海盜船旁邊無聊地拔草,一直等到人群漸漸散去,小林稚沒有等來找她的人,她被幾個遊手好閒的小混混抱走。
恐懼地掙紮著,手腳都被強硬地抱住,想要呼救,嘴裡被塞進不知道是什麼的臭噴噴的東西。她被帶到一個廢棄的大房間,慘白刺眼的節能燈照得到處一片亮白。
這個廠房廢棄了很久,但是作為混混們的基地,水電還繼續維持供應。
男人們開始隻是想索取一些金錢,但是突然發現帶回來的女孩接受著張墨生撫養,他們立即打消了這個想法。
張墨生是灣南的地頭蛇,沒有哪個道上的膽敢明目張膽與他作對,何況他們幾個根本是不入流的,灣南任何一個組口裡的低級成員,都能夠把他們搓扁揉圓。
他們打算把這個幼童隨便玩玩之後,再掐死了找個角落掩埋。
打定了齷齪主意的男人們,突然發現找不到那個六歲幼童的身影,寬敞明亮的廢棄廠房裡,哪裡都沒有那個幼童的身影。
廠房遠離市區,四處都是荒涼的叢林和亂石堆,一個什麼事情都不懂的孩童不可能跑得過去,毒蛇和亂石會先要了她的命。
……
林稚猛然睜開眼睛,夢裡的緊張壓迫讓她一時之間幾乎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很久沒有這樣不安,以至於差點被遺忘已久的舊夢吞噬。
狹小的閣樓間裡一片黑暗,看不到一點從外麵泄進來的光。黑暗像是上好的療傷藥,漸漸撫平了不安定的情緒。
她慢慢地坐起來,在角落裡蜷縮起身子,腦袋埋進膝蓋上的被子裡。
“為什麼不抓緊我……”她低聲地,小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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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無形的力量繃緊了繩子,空氣中不知不覺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林稚感覺到了這種不尋常的氣息。
張家在欽北所購買的小彆墅,其實已經很多年沒有使用。從外觀看上去,這棟三層樓的小建築就像一個廢屋,爬滿了爬藤類植物。因為被水洇濕,雨簷下的裸露牆體留下了一道道類似窯變般的黃斑。
什麼人會在深更半夜接近這裡?
她慢慢地抬起頭,迷茫從雙目中退卻。
對於危險,對於保護自己的安全,她的神經無比敏銳。就好像從被傷害的孩子,一下子變成有能力保護自己的鬥士。
她輕輕地跳下床,就像一隻靈活纖細的貓,柔軟地落在地上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推開閣樓的門,外麵的走道裡雖然光線黯淡幽深,但比起一絲光都沒有的房間來說,始終算是亮的,林稚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她站在樓梯上,屏住氣息,安靜地感受著房子裡的動靜。
廚房突然傳來奇異的響動,若是彆人,一定會以為這麼輕微的響動不過是老鼠在搗亂而已。
林稚撐住扶梯,整個人躍了下去。
剛到一樓,就聞見廚房裡傳出不尋常的氣味,習慣在黑暗中生活的林稚,耳朵鼻子異於常人的靈敏,立刻分辨出,那是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