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的京城,天總是暗得特彆早,時交申末,天色就完完全全暗了下來,京察院的大堂內便如同染了濃墨一般,對視的兩個人完全見不到對方的表情……
林提司想來並沒有點燈的意思,方子敬更是慵懶成性,一點沒有身為幕僚該有的自覺,而陳中戈是從肉池血海裡滾出來的,刀槍雨林裡殺出來的,又豈會在乎有燈沒燈,況且,全京城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要是京察要辦什麼人,管你天色亮不亮,手裡拿著是刀還是筆,官帽上鑲嵌的是金還是銀,哪怕是皇室貴胄,那都是一個待遇:先關進南衙的小黑屋裡喝兩口餿水,吃兩頓鞭子。
既然來了這黑漆漆的京察院大堂,就彆想得到點燈照明的待遇。
墨黑的京察院大堂上,一時兩方都沒有出聲,陳中戈兩條虯亂的眉毛漸漸聳立起來,眼仁猛的一收縮,背上卻有些微寒的感覺——京察院的大堂兩邊有埋伏——這是一定的事兒,但是,卻怎麼想不到這姓林的老貨難不成還真想找個由頭動自己這個掌兵的宗室不成?果然京城水深,自己這個非嫡非長的宗室,算上哪個人物?
威武將軍陳中戈,本是宗室旁枝,跟今上的血緣早就淡薄,再加上非嫡非長,本來在爵位是輪不上他的,可是此人天生長著一根倔骨,早年硬是藏了姓名,撇了宗室地位從了鎮北侯的討北大軍,從一小校爬到今天的位置,還蒙當今一聲讚:“皇家之千裡駒,不愧太祖武皇帝的子孫!”骨子裡最是桀驁,又是護短,手下的兵丁們就多少有些無法無天。為此,當今特地將他調進九門,卻不予高爵,取的是他的忠心,想去的,卻是他的魯莽。
“本官不過三品,跟將軍平級,本該行平官之禮。在這京察院裡,也沒有比本官更高的職位了。”林文善的聲音不溫不火,似又帶了幾分譏嘲,“隻是,陳將軍想必回京城不久,不知道這京察院的規矩:唯有當今陛下禦臨,京察院等眾才行參拜,其餘人等,一概不拜。”
“陳將軍,可知為何?”
“因為,”林提司陡然揚起了聲調,竟然透出絲絲狂熱的味道,“天下文武百官,京察院皆可糾察,京城九門內一切人等,三品之下皆可先羈再奏!”
“你!”陳中戈憤而向前邁出半步,卻突覺脖頸上一點寒涼慢慢沁出,遍布全身,駭得手腳冰涼:居然有人早就近身,自己卻絲毫不覺!
……
“刺”……一個火折子打亮,大堂上數根蠟燭被點起,照的燈火通明猶如白晝。方子敬的中指和拇指依舊捋著自己的山羊胡,望著帶著一絲倦怠的林提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