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一幕卻像一根針,戳破了真空的氣球——
不管表麵有多麼相似,這都是一個非人的種族和社會,充斥著無機質的扭曲和殘酷,狂熱和冰冷是兩個水火不容的極端。
他夾在中間,是個不折不扣的異類。
耶爾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
憤怒有之,惡心有之,但更多的是蜉蝣被淹沒在浩瀚林海的無力。
就像他第一次睜開眼,見到半空中軍雌完全展開的猙獰骨翼遮天蔽日。
說到底,他什麼也抓不住,也什麼都改變不了。
“咕嚕咕嚕——”
廚房裡突然傳來沸騰的聲音,015呀了一聲,慌慌張張地趕回廚房,劈裡啪啦一陣忙亂。
耶爾怔怔出神片刻,收拾好情緒後也跟上去幫忙。
等廚房裡的狼藉被收拾好,外麵的直播投影檢測到沒有觀眾,早已自動收起。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客廳裡一片沉寂,像個黯淡而冰冷的雪屋。
*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已經接近年末。
大雪下了一整天。
晚飯後,記掛著新芯片的015就開始暗戳戳地提醒耶爾,一會把大衣拿到沙發上熨燙,一會把白色毛絨絨的圍巾卷成一團……
做完這些又開始在腳邊轉來轉去掃地,哐當哐當的,生怕耶爾聽不見。
原本還想懶一會的耶爾歎了口氣,將手裡的書合上,“好好好,這就走。”
他拿起沙發邊上的羽絨服,幾下將自己拾綴整齊,背負著015殷殷切切的視線出了門。
天色完全黑沉,外麵的雪小了一點,但是溫度比昨天還低很多,寒風打著呼嘯直往圍巾裡鑽。
那家店的位置還挺遠的,耶爾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繞一下近路。
從這片的黑市直接穿過去,可以縮減一半的路程,他還是第一次在晚上過去,但城市機器全天候巡邏,雄蟲又是被密切關注的對象,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黑市已經閉市,一路過去都是緊關的店門,隻有陳舊的路燈散發出黃澄澄的光,靴子踩在雪上“吱吱呀呀”地響。
“砰——”
前麵不遠處建築的後門突然打開,裡麵突然扔出來一個模糊的黑影,隨之出來的還有幾道身影。
“上麵的命令是直接弄死,然後分開幾份扔垃圾場裡,打完就動手吧!”
耶爾眉心微蹙,然後垂眸將臉埋進圍巾裡,決定將無意路過貫徹到底。
但這條巷子很窄,他要路過就不可避免會接近施暴現場,離得越近,那幾個身影也越清晰,能感覺到好幾個凶狠的視線落在了身上。
耶爾加快了腳步,但餘光無意一瞥,卻突然撞見一抹黯淡的淺金色。
等等……金色?
意識到一種可能性,耶爾微微睜大了眼,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抬眼看去,接著路燈昏暗的光,終於從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中,尋找到了熟悉的特征——
居然真的是那隻雌蟲。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那隻雌蟲看起來卻完全變了樣子。
他已經連蟲形都沒有了,渾身都是凝固的血漬和臟汙,各種刀傷鞭打燙傷的痕跡層層疊疊,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怎麼不躲了?你不是很能耐嗎?”
雌蟲身上那層堅硬的外殼被敲碎得徹底,再也沒有力氣反抗這場單方麵的毒打。
淩亂發絲下露出的神情麻木恍惚,那雙金眸黯淡渾濁,像是早已死去的腥臭的魚目。
耶爾從沒有哪一刻更清晰地意識到——他正在死去。
隻要等上幾分鐘,不、或許隻要幾秒,等下一個拳頭落下,這個雌蟲就會停止呼吸,變成垃圾桶旁邊的爛肉。
耶爾放慢了腳步,視線卻一錯不錯,緊緊盯著地上蜷縮的身影。
“乾嘛?看什麼看!少多管閒事!”
一聲怒喝驟然響起,揮動拳頭打得雙眼充血的雌蟲直起身,神情狠戾地看向耶爾。
算了。
彆管了。
那麼多雌蟲,救了一個也無濟於事。
何必給自己找麻煩。
腦海中理智的想法幾乎一麵倒,耶爾的呼吸卻不自覺滯澀起來。
他一步步向前走,在距離雌蟲咫尺的地麵上踩過——
羽絨服下擺傳來微弱的拉扯感。
他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