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檢測到這個雌蟲已經處於精神力暴動後期。”
醫生的建議是,“您可以給他做一次精神力疏導,延緩精神圖景的崩塌。”
“有些生疏?沒關係,精神力疏導是每個雄蟲與生俱來的能力,您不必有顧忌,這個雌奴的情況想必也不會更糟了。”
“好吧……”耶爾看著床上的雌蟲,神情嚴肅下來,“我儘力試試。”
他側身坐在病床上,閉上眼睛,將有關於精神力的事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
【您的等級是D,且精神力活躍度並不理想。】
負責檢測的工作蟲麵露失望,朝外麵等待的各種蟲族搖了搖頭。
雄蟲固然珍貴,上流階級卻不缺一個平庸的D級雄蟲。
在那之後,在他的病床前流連圍繞的蟲族少了大半,再沒有一個世家貴族表現出拉攏之意。
……
【在精神力較為匱乏時,疏導就要避免大麵積鋪展,學會用心感受,尋找精神圖景的“眼”。】
D級雄蟲的精神力支撐不起複雜的疏導,教導他使用精神力的導師隻講了個大概方法,沒有讓他實踐過。
【很簡單,就像是拂去刀鋒上的灰塵,迸發出美麗的流光……一瞬間您就會明白的。】
……
他沒有告訴任何蟲的是——他的腦中沒有精神圖景,即根本沒有儲存精神力的地方。
但當他靜下心想要凝聚精神力時,它們就會感到召喚般憑空出現,乖順又熱情地任由他驅使。
無形的波動震蕩開,如石子落水泛起一陣陣漣漪,千萬根精神力絲線纏繞上指尖。
耶爾閉上眼,伸手點上雌蟲的眉心,嘗試探入精神圖景——
他在一片呼嘯的風聲中睜開眼。
頭頂倒懸的天幕無星無月,是一片化不開的濃黑。
他身處一片荒蕪浩蕩的雪原,目之所及唯有狂風暴雪,倉皇而悲涼。
精神圖景能夠反映主體的精神力強弱,麵積越廣闊證明精神力越強大。
這裡一片空寂,但足夠看出雌蟲的精神力曾經強到恐怖。
“但……為什麼是雪?”
耶爾在及膝的雪中艱難前行,像是一條小魚逆著倒灌的江流而上,幾乎要被風雪淹沒。
“因為差點死在雪地裡,恐懼映射到精神圖景中,才構建出一片暴雪的荒原?”
他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腦海中一片清明。
不對,不是這樣的。
精神力交融的刹那,他確實感受到了恐懼,但那隻占很小的一部分,烈火般的憤怒、淺淡彌漫的悲傷、沉寂而隱忍的恨……種種情緒濃墨重彩,像海浪將他淹沒。
擁有這樣遼闊精神圖景的雌蟲絕不軟弱,至少不會因為恐懼就趨於自毀,暴亂的產生似乎另有原因。
這也代表著,想要找到圖景的“眼”,難度會非常大。
“哐啷!”
一塊金屬被踢飛。
耶爾意識到他走進了一片廢墟。
鋼條、木板、玻璃……橫七豎八地插在雪裡,這裡似乎曾經建著一片房子。
他停停走走,尋找了很久,卻在抬頭的瞬間,被一抹不同尋常的色彩吸引了視線。
褪色的紅布條掛在一條鋼筋上,末端係著一塊圓形的金屬,被風吹得晃晃悠悠。
借著微弱天光,耶爾勉力看到了上麵的麥穗和羽翼——
那居然是一塊鏽跡斑斑的勳章。
耶爾凝視那塊勳章許久,突然明白那些血淋淋的、被折辱的驕傲,來自一個曾在戰場上拚殺作戰,後又悲慘淪落此境的戰士。
他能感受到,精神圖景的“眼”就在這枚勳章裡。
但和主體一樣,“眼”已失明,它代表著那些過去的榮耀和記憶,代表著已經被全然摧毀的一切。
它將和過去一起,被埋葬入廢墟。
不管是摘下它、修複它或摧毀它,都沒辦法對主體產生什麼作用了,坍塌和毀壞不可逆轉,雌蟲必死無疑。
不,也許還有彆的辦法……
【找到圖景的“眼”是外部喚醒主體的方法,還有一種辦法,就是讓迷失的主體產生自我意識和求生欲,努力自己醒過來。】
書上冰冷的文字像是有了聲音,在耳邊響起。
耶爾看向遠處的荒原,極目處似乎有著山巒起伏的輪廓,和濃黑的夜溫柔交融。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爬上那座山。
山頂風雪肆虐,但視野更為開闊,可以輕易將整片平原收入眼底,包括那片廢墟和上麵飄搖的紅綬帶。
耶爾心念一動,將精神力變換凝聚成想要的形狀,很快雪麵上就出現了幾塊厚厚的木板,還有一些簡單的工具。
他撿起一塊長木板插入雪中,跟搭積木一樣把它們拚接在一起,一陣敲敲打打過後,一個小木屋在他手裡成型。
小屋子隻比他高一點,因為條件有限,製作得很是粗糙,但它穩穩地立在地上,並不畏懼狂風暴雪的摧殘。
凝聚身體的精神力核心已經隱隱抽痛,在精神圖景裡停留越久,越是會感到不適甚至傷害。
耶爾恍若未覺,修長手指動作不停,快速削切拚接著什麼東西,好一會才將將弄完,然後他彎下腰——
往小木屋的窗戶上掛了一盞燈。
身體裡流轉的精神力凝成一個光球,被打入了燈盞圓滾的肚腹中。
微薄熱意消融了風雪的冰冷,暖融的淺黃光暈幼小滾圓,像一隻新生的小小刺蝟。
之前他代替雌蟲擅自做了決定,但最終能不能醒來,還是要看雌蟲自己。
“努力找到方向,醒過來吧……”
耶爾擠出最後一絲精神力注入燈中,確保它還能明亮很久,才終於鬆懈下來,不再抗拒精神圖景的強烈排斥。
精神力凝成的軀體漸漸消散,他閉上眼,徹底陷入黑暗。
……
不知道過了多久。
雪原上肆虐的風雪終於有所停歇,被吹得“噠噠”敲擊窗欞的燈盞不再晃動。
暖呼呼的光團隔著玻璃,被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漆黑夜幕一寸寸崩塌。
天光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