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過頭去,假裝沒看到嶽陽越來越黑的臉色,繼續說道,“嶽護衛,難得小烏鴉一心向武,我看這孩子天賦不錯,你有空就教教他嘛,如果覺得他學的不錯,考慮收個徒弟什麼的,也挺好不是,咳咳。”
小烏鴉一聲歡呼,“阿音姐姐,你最好了!”又死死抱住嶽陽大腿道,“嶽大哥,今晚你要教我那個什麼口訣來著,我要跟你學武功!我拜你為師吧,師父,您就收了我吧!”
嶽陽麵皮抽動,我看出若不是礙於我的麵子和小烏鴉的身份,他大概會拎起小烏鴉的領子將他丟出窗戶。可此時他也隻能死憋著,半餉才擠出一句,“學武可以,拜師,從長計議,再說再說……”
小烏鴉那孩子極為機靈,亦知道嶽陽是看著我的麵子才答應教他武功,因此也不對師徒的名分多做糾纏,歡歡喜喜的跟我告了謝,辭彆他的姐姐,拉著嶽陽出去了。
我望著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的背影,小烏鴉方才一通胡鬨,倒是讓我心中那幾分鬱結之氣儘散。
我吩咐芊芊收拾床鋪,伺候我們梳洗,與沈宵晴共睡一床,並排躺著。
幸虧我這床鋪極為寬敞,兩人睡著也不嫌擠。我與沈宵晴分彆側臥,兩人臉對著臉。我從小到大還未曾有過親密的閨中密友,因此對著沈宵晴便把那些女兒家心中的小九九都倒了出來。
那些話說與息夜定是不方便,說與芊芊又不合適,好容易逮到個合適的人了,我這話匣子便一發不可收拾。
從小時候和爹娘生活的瑣碎事情,到生活之艱辛,還有女兒家的種種困惑,都一一講給她聽,就連頭一次來葵水時的手足無措,都一點不差的倒了出來。
沈宵晴挽著我的胳膊,歎了口氣道,“沒想到阿音你在民間的生活是那樣艱苦,你能保持這般樂觀的性子,倒是難能可貴。”
我被她挽著胳膊,鼻端吻著她身上的女兒香氣,覺得異常舒服放鬆。我大膽的朝她那邊挪了挪,一隻手搭在她腰上,將她攬了攬。突然動了歪腦筋,指頭搔她的癢癢。
沈宵晴極為怕癢,我將她嗬的咯咯直笑,她起身閃躲,可我總歸是會點功夫的,她那邊弱柳扶風的嬌俏美人哪裡躲的過我的魔爪,被我撓的縮到床腳連連告饒,我方才饒過她,拉她回來躺下。
這般以來,她也不似原先那邊拘謹生疏,與我靠在一起躺好,扯著我的一縷頭發開始講自己的事,“從我記事起,爹爹就不斷娶了各色的美人。但是爹爹對娘親是極好的,總是給娘親最好的東西,我娘是嫡妻,我是爹爹的第一個女兒,就是嫡長女,雖然是個女兒,但是因為是娘親所生,所以爹爹極為疼愛我。後來爹爹娶的二娘生了個兒子,再後來,三娘也生了兒子……我娘親開始著急,因為她想為爹爹生個兒子,在我七歲那年,娘親為爹爹生了個兒子,就是小烏鴉。爹爹極為高興,十分疼愛小烏鴉。”
“可是在我十三歲那年,娘親患了重病,沒多久就過世了,那時小烏鴉才六歲。娘親去世以後,嫡妻之位懸空,那些爹爹娶的姨娘們,為了爭奪正室之位紛紛使出渾身解數,二娘那時最得寵。而且那時二娘不僅討得爹爹歡心,更來討好我和小烏鴉,那時我年紀小,尚分不清人心,又剛剛喪母,便被她那慈母的表象迷惑。後來二娘如願以償當上了正室,便開始露出本來麵目,在爹爹麵前說我和小烏鴉的壞話。”
“開始時爹爹不理睬二娘的壞話,可是時日一久,便對我和小烏鴉有些生分了,再加上二娘生的兒子是長子,現在二娘已經成了嫡妻,那個弟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嫡長子。所以小烏鴉的身份就極為尷尬,他雖然是正室所生,可一來正室已經不在了,二來他並非長子。我們家族極為看重身份和排位,因此小烏鴉的身份就一落千丈,不過幸虧我是家中嫡長女,平日裡護著他些,也沒人敢欺負他。”
“不過後來我被送進宮來當禦前女吏,平日就住在宮裡。我擔心在家裡有人加害小烏鴉,便提出將他帶在身邊。這本身不和規矩,可我深諳二娘,也就是現在我爹爹正室的心思,便去求她勸說我爹爹。她正愁著怎麼讓我們姐弟在爹爹眼前消失呢,見我來了正中她下懷,便去請爹爹同意小烏鴉跟著我進宮。所以我就帶著小烏鴉在這宮中住下了……”
我聽沈宵晴講述,才知道在那官宦之家,也有那麼多曲折暗流。就連這看似富貴無憂的姐弟兩,也有那般不幸艱難的過去。我尚能想象一對失了母親依靠的姐弟,在眾多姨娘和異母兄弟中的生存有多艱難。
沈宵晴講到最後,眼角已經是一片濕潤。我伸出手指抹掉她的淚花,安慰道,“阿晴,都過去了。現在你和小烏鴉不也挺好的麼,我看小烏鴉那般無憂無慮,也是你這個阿姐護的好。”
沈宵晴感激的看我一眼,道,“阿音,你彆看小烏鴉平日裡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似是隻知道玩鬨。可那孩子實際上極為聰明呢,他心裡都懂,隻是怕我擔心,所以不說而已。”
我想著這對姐弟,也甚是淒涼。不覺拍拍沈宵晴肩膀道,“以前的事不說了,以後在這宮裡,你們姐弟還有我呢!過幾天王就要封我做禦前女侍衛,與嶽陽平級。你放心,我會護著你們的!”
我說的話甚為豪放,可心中卻是虛的,我自保尚且成問題,也不知能否護的這一對姐弟。隻是見她一個弱女子,心中忽地湧出想要保護的欲望。
沈宵晴衝我一笑,“阿音,謝謝你。唔,我今日這是怎麼了,這些話這些事在我心中埋了好些年,從未對人提起過,怎麼今天第一天遇到你,就全講給你聽了。”
我湊過去與她額頭相抵,攬著她的腰笑道,“誰讓我們是一見如故的好姐妹,好知己呢。”
“好姐妹,好知己……”沈宵晴喃喃念叨著,忽然眼神一亮,起身望著我道,“阿晴,不如我們義結金蘭,結為異性姐妹吧!”
我未料到這般柔弱女子竟然如此豪爽,興奮的從床上蹦起來,拉著沈宵晴的手說道,“好啊好啊!我們現在就結拜!以後在這深宮之中,我們姐妹連心,就是彼此的依靠。”
那夜芊芊並沒有在我房中陪著,我起身找了香爐和香,搬來幾案放在窗前,擺好香爐點燃熏香,我與沈宵晴各自穿著中衣,手牽手走到幾案前。
沈宵晴今年二十歲,我比她小一歲。她為姐姐,我為妹妹。在這小小的內室之中,我們兩對著蒼天大地,義結金蘭。
從此以後,我們便是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姐妹。
那夜我們兩人激動過了頭,毫無睡意,兩人坐在窗前望雨夜談。
不過那一夜,並非隻有我們兩人未眠。
我指著那扇透著微光的窗戶對沈宵晴說,“阿晴姐姐,你看!那便是嶽陽嶽護衛的房間,這會燈還亮著,想必是被小烏鴉折騰的還沒睡呢吧!”
沈宵晴朝那房間望了一眼,憂心道,“阿音,這樣會不會有些不妥?小烏鴉淘氣的緊,會給嶽護衛添麻煩的。”
我揮揮手道,“阿晴姐姐,你彆看嶽陽平日裡一副冷心冷麵的樣子,其實他這個人,外冷內熱,是個熱心腸。就讓小烏鴉將他纏纏,學學他的武功也不錯。據說他武功極佳呢,若是小烏鴉能拜他為師,倒是美事一樁。”
沈宵晴掩口笑笑,“好你個阿音,這會倒開始算計起你的護衛來了。”
我攤手,故作無辜道,“我們既然是姐妹,那小烏鴉也算是我的義弟了,姐姐為弟弟著想,那是天經地義!”
說著我便想起一事來,從懷中掏出那日小烏鴉給我的蓮花玉佩,“阿晴姐姐,這是那日我誑小烏鴉得來的,你替我還給他吧。”
沈宵晴接過那玉佩看了眼,又將玉佩還給我,笑道,“阿音,小烏鴉可精著呢,他豈是那麼容易被誑騙的。他將這玉佩給你,想必是心中喜歡你,想與你親近親近。既然你亦愛護他,就好好收著吧。”
我歪著頭想想,“那時我與小烏鴉第二次見麵,他為何要親近我?還送我玉佩?”
沈宵晴回頭仔仔細細上我從頭到腳看了一番,歎了口氣道,“許是說出來你不信呢,阿音,你這副樣子,倒是像極了我們那去世的娘親。也許小烏鴉是感覺到你對他並無惡意,並且像足了我們的娘親,所以才會對你親近的吧。”
我居然像他們兩個的娘!
我聽了沈宵晴這句話,驚的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我年方十九,便已經像彆人的娘,簡直令人欲哭無淚。
沈宵晴見我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拉過我的手道,“阿音,你知小烏鴉幼年喪母,十分可憐。平日裡我這個做姐姐的,已經給他我所能給的全部關愛。可他畢竟還是需要父母的疼愛,所以平日裡還要請你多關照他些。”
父母的疼愛……
我忽的想到小烏鴉對嶽陽的態度,腦海中突然湧出一副畫麵:小烏鴉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嶽陽,對著嶽陽親親熱熱的喊了一聲“爹爹”,又轉頭衝我黏黏糊糊叫了聲“娘親”。
我頓時打了個寒戰,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我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看了眼沈宵晴,見她亦是有些乏了。我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起身將她打橫抱起,粗著嗓子說道,“娘子,夜深了,該休息了。”
沈宵晴先是一愣,而後狡黠的笑笑,做出羞答答摸樣,捏著嗓子糯聲說道,“是,夫君。”
我倆哈哈大笑,在床上滾做一團,擠在一處,迷迷糊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