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雲淺施針完畢。他為麗妃解開穴道,返身立在我身邊。我看麗妃原本癡傻遲鈍的眼神漸漸透出了些清明來,頗有些當年那個趾高氣昂的將門之女的氣派。
“麗妃娘娘,我可認得我是誰?”我笑意盈盈望著她。
麗妃定定盯著我半餉,忽的伸手指著我尖叫道,“你這個狐狸精怎麼沒死!”
“是啊,我還沒死。娘娘很失望吧。”我彈彈衣袖上灰塵淡淡道了句,“如今我就是來看看你,見你過的不好,我也就安心了。”
麗妃低頭想了一會,想必此時她腦子裡還是混亂的。過了半餉她才抬頭,將我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那神情仿佛能吃人一般,“你這賤人!誰給你穿著貂皮的袍子的,你有什麼資格穿金戴銀,你給我脫下來!這些是本宮才能穿的,你個賤人你不配!”
“大膽!竟敢對公主殿下不敬!”一旁的侍衛上前一步,重重的扇了麗妃一巴掌。我見她蓬頭垢麵被打的一個凜冽,嘴角涔著鮮血。我抱肩冷笑看著她,都到這般地步了,還本宮本宮的做著什麼夢!
“公主?你說這個賤人是公主?”麗妃連疼都顧不上了,對著那侍衛追問。
一個“賤人”,換回來的自然隻有一巴掌。
“公主,就是王認的義妹,親封的昭和公主。”嶽陽回答道。
“義妹?公主……”麗妃喃喃的道,低聲念叨著什麼。
我看她那某樣,不由得皺眉:她不是又犯了失心瘋吧?
我轉頭看了雲淺一眼,小聲道,“喂,你的醫術,不會這麼的……吧?”
雲淺瞥了我一眼,抿著唇笑而不語。
“哈哈哈!好一個義妹,好一個公主!”麗妃忽然發狂似的仰天大笑,“哈哈,我當不了皇後,你這個賤人也當不了,哈哈哈!吾王,你的如意算盤終究是打空了!當初這賤人進宮之時,我就知她定是個禍害,可惜我沒來得及除了她。自從我打了這賤人以後,你看我的眼神就變了,不論我怎麼討好你,甚至引誘你,你都不肯碰我一下!可如今她成了你的義妹,哈哈哈,你可還能與她行那男女之事!有朝一日你還不是得為她找個駙馬,親手送她出嫁!哈哈哈——”
我無言的看著那發狂中的麗妃。我原本以為她與息夜之間僅僅是利益和結合和利用,息夜對她不甚上心,她未必也會對息夜動心。可如今看來,她、恐怕對息夜動了心吧。
被自己心愛的男子所傷害,被炒家滅族,被貶罰至此,麗妃她心中定是心如刀絞。
“……隻是,還有哪個男人會要你!”麗妃忽的收了狂笑,指著我恨恨的厲聲道,“你這個殘、花、敗、柳!”
我的心忽的縮了一下,生生的疼的起來。眼角餘光看的是身旁那一抹白衣,那出塵的如同謫仙一般的男人。我腦子裡都是那句“殘花敗柳”在盤桓。
“哼,我忘記了,你這賤人現在是公主!一國之君的妹妹怎麼會愁嫁呢!不知道多少男人都擠破頭想娶了你當個皇親國戚呢!可他們都不知,你這個女人是被你那王兄睡過的呢。哦,不對,即便他們知道,也會對你趨之如騖,畢竟你是公主嘛……”
麗妃在那邊口中跑風的胡言亂語,中途挨了幾巴掌依舊堵不住她那張嘴。我在一旁,雖然知道她是故意這般說辭,意在惹的我不悅,但我不得不承認,她的那些話戳中我的軟肋:我確實是,殘花敗柳……
“夠了。”雲淺忽然開口。
我有些不敢看雲淺,我與雲淺在一起多時,第一次生出一種配不上他的感覺。這種感覺籠罩了我的全身,讓我很惶恐,很不安。
雲淺攬住我的腰肢,對我溫柔一笑,道了句,“夫人,我們且回去吧,這般寒氣重,對你身子不好。”
我愣愣的抬頭看著雲淺,見他笑容依舊,並無一絲嫌棄我的意思。我心中暖暖的,也顧不得其他,傻乎乎的笑著點點頭。
“你、你是誰!你管她叫什麼?喂,你們回來!你叫這賤人什麼?”身後是麗妃歇斯底裡的叫喊聲。
雲淺蹙了蹙眉頭,淡淡說了句,“方才公主不是說鞭笞五百麼,你們莫要偷懶。”
身後鞭子聲繼續響起,麗妃一邊罵著一邊哀嚎,罵了幾句後她的聲音就隻剩嗚咽聲,想必是被塞住了嘴。
我看著雲淺側臉,忽然覺得耳根子有些發紅,沒話找話慌亂說了句,“你方才不是嫌我身上戾氣太重了麼,攔著我不讓我打麼?怎麼這會你也……”
雲淺轉頭望著我,那眸子裡閃亮如含著秋水,我被他看的一陣麵紅心跳。
雲淺隻嗯哼了一聲,淡淡道了句,“打的少了……”
我一下子沒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想了一會才懂了,心知雲淺終究還是向著我的,臉上更燒。
“那她,會不會死呢?”我問道。
“不會。我喂她吃的藥亦是可以固本培元,幾百鞭子還要不了她的命。就讓她在那冷宮裡待著吧,死了豈不是便宜了她。”雲淺歎了口氣道,“阿音,我隻是不喜歡你濫殺無辜。對於那些要至你於死地的人,我也是不會放過的,即便是我表妹我也……”
我心知雲淺指的是柳茹蓮那事,亦是沉默了。
我與雲淺一起往公主府走去,走到拐角的時候,忽然見到了兩個宮女說說笑笑。
那兩個宮女見了我們,趕忙行禮。
我就是隨意掃了她們兩個一眼,忽然覺得其中的小宮女怎的這般的眼熟,似是在哪裡見過。
“你是哪個宮裡當差的?我覺得你甚是眼熟,我是不是見過你?”我笑著問道。
我自認為笑容溫柔親和,可那小宮女卻如同見鬼了一般,嚇得麵色如土,噗通一聲跪地磕頭連聲道,“公主殿下,奴婢沒見過公主、沒見過公主……”
我望著她啞然失笑,我就這麼可怕?
我搖頭笑笑,揮手讓她們離開,便與雲淺一起回公主府去了。
這趟下來,有些原本卡在心中的心結也解開了不少。原本我是對那段宮中往事絕口不提的,如今也放開了些,便向嶽陽打聽當初我那攬音殿的舊人都去哪了。
嶽陽默然了一陣子,告訴我,那些伺候我的宮人,都在那次麗妃的絞殺中全部被滅口了,無一人生還。
我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想起了芊芊,想起了那些服侍我的宮人們。麗妃啊麗妃,你造的孽,真是多啊。
舊人……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初入宮時,那個容易臉紅,說話細聲細氣的小宮女內漪。她是為數不多我能記得住名字的人,仔細想想,也多虧了她被罰去了浣紗院,才逃過此劫。唉,也不知內漪如今過的怎樣。我尋思去浣紗院看看她,若她過的不好,我再問問她的意思,給她個妥善的安置。
我心中想著,就起身批了袍子準備去看看內漪。小凡見我又要出門,便奇道,“夫人這是剛回來,怎的又要出去?”
我笑道,“我方才想起來一個故人,想去看一看。”
小凡拉住我,指著外頭天色道,“夫人,你看這天都黑了,外頭又冷颼颼的。不如明個再去吧。”
我看了一眼天色,確實是黑了,況且我身子也乏了,也就聽了小凡的勸作罷,打算明個一大早就去看看內漪。不過我這心裡也著實不放心,就遣了個可靠的宮女先去浣紗院看看內漪還在不在,免得明個白跑一趟了。
那宮女得了我的令,便去了。我懨懨躺在貴妃榻上,被一旁暖融融的火烤的昏昏欲睡。
在半夢半醒時,一雙溫柔的手貼在我臉頰上。我迷迷糊糊睜眼,看見雲淺正坐在我旁邊,溫柔看著我。
“今個出去吹了冷風,可會覺得不適?”雲淺摸摸我的額頭溫柔道。
我搖搖頭衝他一笑,“我好著呢,就那麼點小風可吹不壞我。”
雲淺點點頭道,“那就好。”
複又望向窗外,道了句,“阿音,我方才得了消息,容若明天就會回來了。”
“啊!真的!”我一聽這消息,兩眼放光的從貴妃榻上彈了起來,“那隻老狐狸跑哪裡逍遙去了,還知道回來!”
雲淺寵溺的掛掛我的鼻子道,“他是有正經事去辦。對了,我聽他的口氣,雖然言語不詳,但我猜測他並非隻身返回,應該是還帶了個人……唔,此時形勢微妙而凶險,容若竟帶了那人回來,也不知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帶了個人回來?”我歪著腦袋狐疑道,“什麼樣的人?在這種時候帶回來的人……那人很厲害嗎?有容若厲害嗎?”
雲淺神神秘秘的敲敲我的腦門,目若燦星,笑答道,“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