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病了,病得很嚴重。
不論有什麼樣的戰事,都再也見不到白起的身影。
白起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
他的心中,一切都已飛散掉。
就隻剩下秦昭王那舞動的影子。
殿下想殺我。
殿下他,想要殺我。
直到秦國攻打邯鄲,秦王急召白起領兵。
白起,卻已經孱弱到無法下床。
白起戰鬥的意誌,早就在那日,在秦國大殿裡,被絕望所吞沒。
殆儘得無影無蹤。
最終,秦昭王令白起遷出鹹陽。
白起臨行的時候,望著昭襄王的大殿,目光呆滯,久久不語。
範雎抓緊這個時機,在大殿上當著眾臣的麵,向秦王進言:
“白起不遵王命,似有怨言,不若賜死。”
有大臣為白起不平,出乎意料地,秦昭王卻疲憊地一擺手:
“準。”
一代絕世名將,殺神白起,就這樣消失於曆史的記載裡。
但。
白起真正的結局,整個秦國就隻有範雎知曉。
範雎來到秦昭王秘密賜死白起的地方,帶走了白起。
將他帶到一個更加隱秘的地方。
那裡,一個大道天陣剛剛完成,緊緊連接著秦國地脈。
不論如何,秦國還是一定要稱霸天下。
白起恍恍惚惚地來到陣前,手中,還緊緊握著昭襄王賜給他的長鈹。
“乾什麼。”白起有氣無力地問。
範雎的心頭一緊。
“進去吧。”範雎一指大陣。
“進去乾什麼。”這語氣都不像是問句。
範雎的嘴唇抖動著,盯著白起。
白起的眸子裡卻沒有焦距。
最後,範雎竟然說了出來。
“白起,你並不知道,你不是人類,你是大巫之體。”既然決定說出來,範雎的語氣也就不再遲疑,“你是秦國的地脈之精,把你渾身的勢歸還給大秦,秦國就能夠製霸天下。是我勸秦王的,是我勸說秦王這麼做的。”
白起完完全全愣住。
然後,木然已久的雙目裡,竟然精芒爆射:
“你是說殿下不是不信任我?”
“殿下不是不信任你,是我勸他這麼做的。殿下是為了霸業才想要犧牲你。”範雎說得黯然。
“你是說,昭王殿下他,並沒有不信任我?”白起說得激動至極,竟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殿下想殺我咳咳!咳!不是因為,咳咳咳!不是因為不信任我?”
說著說著,白起虛弱的麵容爆發出狂熱的神采。
“沒有,沒有。殿下怎麼會不信任將軍呢?昭王殿下他,從來就沒有不信任將軍你啊!”範雎的聲音顫抖,“殿下他,是為了大秦國,才要犧牲掉最最信任的白起將軍啊!”
白起臉上的表情幾經沉澱,終於調和成難以置信的狂喜。
兩行熱淚,滾滾流下。
白起緊緊抓著長鈹,朝著秦昭王寢宮的方向跪倒。
重重地、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王上,千歲!”白起嗚咽,不能自已。
太安慰了。
真的是,真的是太安慰了。
看著伏在地上不肯起來的白起,範雎的眼中,一種千年來都沒有出現過的液體,蠢蠢欲動。
我這是怎麼了?範雎想。
眼前的這家夥明明是個巫,明明還那麼樣的愚忠,明明那麼樣的愚忠還是他與生俱來的。
可是,就是有一種東西,在自己眼中隱隱地動。
那是什麼,還真討厭啊。
明明在厭惡,自己卻還是強自把白起扶了起來。
好久好久,白起才稍稍平息了感情。
但還是沒有擦掉眼淚。
“我死了,秦國會製霸,是真的?”精神和意識再度回歸,白起也找回了一些思考的能力。
找回了意識,卻並沒有想要反抗。
不論力量,不論意識,白起幾乎就隻剩下一具空殼。
“是真的,即使這一代不成,三代內,我大秦必一統天下。”範雎嚴肅,竟然用上了“我大秦”這種字眼。
“具體,會在什麼時候?”
“等我‘休眠’以後,等到‘我們’之中的另一個人,以方士的身份,化名為徐福出現在大秦的時候,秦國,一定會使天下統一。”
白起愣了好久,終是黯然:
“我也見不到那一天了,昭王殿下,也見不到了。”
範雎無法言語。
“範雎,商鞅!”白起突然看著範雎,“事到如今,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範雎微微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了他的相印。
那個向曆代秦王證明身份的渾然大印。
白起盯著印。
範雎在他的目光中,把印翻過來。
印底,赫然刻著一個大字:
倉頡體的“天”。
“翻天印!”白起失聲大吼,提起僅剩的全部力氣,握緊了長鈹,“是你!!”
身為大巫,就算是沒有記憶,白起也有一種最根本的意識。
對翻天印的主人,助徒兒軒轅黃帝滅古巫蚩尤的廣成子,白起天生就有一種根固的敵意。
範雎卻笑了:“你再仔細看看。”
白起一愣,盯著範雎手中所謂的“翻天印”。
那印中包含的能量確實是範雎自己的。
但那能量排布的方式卻與自己血的記憶有著細微的差彆,怎麼看,怎麼不像。
白起伸手去拿,範雎也竟然給他拿去。
掂了掂印,白起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