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隱隱有苦笑之形:
“贗品?”
範雎接回印,微笑點頭。
“這是你給我開的,最後一個玩笑吧。”白起的聲音透著悲慘,“翻天印都能仿得這麼像,原來是你。”
原來是你。
雷神雷震子的師父,雲中子。
煉器仙人。
自古煉器大成者都通道陣,陣法大成者煉器精深,二者的至高境界殊途同歸。
那麼,眼前的這大陣,也一定靠得住吧?
“你終歸不是十二仙之中任何一個,不過,也不差什麼。”白起喃喃,“你們,會遵守約定嗎?”
“會。因為那是我們和自己的約定。”範雎回答。
不,雲中子,回答。
白起點點頭,竟再無言語,提著長鈹走到陣中。
至始至終,白起的手都沒有鬆開秦王賜的鈹。
雲中子的一句話,脫口而出:“白將軍,還有什麼話,想讓老臣轉達嗎?”
白起回過頭,望向秦宮。
淚痕未乾,白起又流了淚。
忍不住又向秦宮跪倒:
“但願我大秦戰陣,直布史書都不曾記載的遠方,天下一同!”
望著白起走向陣中的背影,雲中子竟然忍不住,朝著大陣跪倒。
千年來的第一滴淚,竟是如此的滾燙。
“將軍!!”
可白起這一身驚天的勢,並不是要輸送給大秦國的土地的。
縱使這無朋巨勢能磅礴了秦國的“運”,但依照十二仙等人的能力,完全不需要靠這種方式讓嬴氏統一天下。
這件事追根問底的本質,是道的世界中,真正的黑暗。
凡是道者,都被灌輸了這樣一個觀念:巫是道的死敵。幾乎所有的道人,都把巫這種存在,視為人人得而誅之的萬惡根源。
可事實果然如此嗎?
太古之時,在那大地之運最強盛的日子裡,人世間產生了十二個地脈的化身,巫祖。
在極長的一段時間裡,巫祖是這人間真正的主宰。
直到一天,一個與巫祖相比渺小至極的生命,用儘詭道,榨取到了一名巫祖身上很小的一部分力量。
可“很小”也隻針對巫祖來說。
那個生命曆時千年,終於把這股名為“勢”的龐大能量,轉化為了自己的修為:
道勢。
他掌握了“術”。
最終,此人運用最初的術,將同一名巫祖身上全部的勢,吸榨得一乾二淨,並直接導致了那名巫祖真正的死亡。
並終於成就了“道”。
而後,相繼以此法殺巫者,又有十數名。
殺十二巫祖而得道者,名為西昆侖•十二金仙。
一名強大的巫的死亡,是開啟真正“天道之路”最關鍵的“鑰匙”。
道,才真正是巫的死敵。
兵解自身龐大的道勢以保護自己絕強的意識,以輪回的方式逃避自然死亡,最後,毀滅實力強絕的巫,想方設法泯滅它的神識,汲取它的勢,得以重新修得“天道”,是十二仙找到的真正“永生”之路。
這便是是西昆侖“二代仙人”間最根固的約定。
這便是十二仙所謂“我們的希望”。
這便是,雲中子對白起最最後的、最不得已的欺騙。
雲中子想著這一切,運著大陣,可道陣的旋轉,竟不全然是無儘的破滅。
諸位道兄。
我隻要運著這大陣,保存下他大巫整體的勢,就可以吧?
我這麼做,也許輪回者要晚幾百年才修得成“天道”,但隻要最終成道就可以,是吧?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白起。
白起將軍。
昭襄王雖然看不到秦國製霸了,但老臣,一定會讓你看得到。
你一定看得到的。
那樣的話,隻要白起的絕大部分的勢,和意識,就可以了。這大陣會一隻保留著這巨大的勢,等著輪回者來拿。
雲中子最終留下了白起的巫體空殼。
並在白起幾乎再容不下任何意識的意識裡,融入了唯一一個念頭:
活下去,不論如何,活下去。
白起沒有死去。
他顫顫巍巍地,從陣中走了出來。
依然握著長鈹。
在他最深最深的意識裡,仍然記得,這把兵器的價值。
雲中子走到白起麵前。
走到“白起”僅存於人間的軀殼麵前。
輕輕點了一下他的衣服,衣物突然增多,也變得破爛不堪,纏滿了軀殼渾身。
這樣,任何人都不會再認識他了。
雲中子又點了長鈹一下,青銅全部化為最不起眼的鐵。
看似不起眼,卻永遠不會被腐蝕,能一直陪著這副不老的巫體。
“……白將軍?”雖然不抱希望,雲中子還是這麼問了一句。
“白……將軍?”軀殼木然回應。
雲中子默然。
想起那個愚忠的白起,想起白起最後的一句話,雲中子又流下淚來。
他不能讓那個白起,如今落到,連一個名字都沒有的悲慘境地
他不能。
白起最後的話。
但願我大秦戰陣,直布史書都不曾記載的遠方,天下一同。
陣、遠、同。
——槍魔•陣遠同外傳
《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