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彆客氣。”
幸村精市柔和的笑容沒有變,嘴角卻是不自禁地抽了抽。
“謝謝。”他頓了頓終於還是伸手將枕頭接過來,卻又不墊在身後,隻是抱在懷裡,也像她一樣盤腿坐在厚厚的枯草上。
她的枕套上沒有什麼紋飾和花邊,隻是簡簡單單的一片草綠色,右下角的地方隱約有一朵似是水墨氤氳開的,不知名的花。
枕頭綿綿軟軟的,上麵還有著她的味道,靜靜地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又是許久的無聲。
蟲鳴都漸漸喑啞了下去,月光淺淡著灑下皎白的光暈。
“喜歡,神奈川麼。”終於還是他率先打破了沉寂,幸村精市回頭看向身側少女寂靜的臉,發現她的視線聚集在了某處不知名的地方,似是又失了神。
她呆愣了一會兒,卻聽到了他的聲音,想了想終於開口:“是喜歡的。”
幸村精市聞言低低地笑了,眼睫輕輕垂下來,唇角上揚起柔和的弧度。
“我初中的時候,曾經得過一次病,應該可以說是很嚴重了,所以一直呆在東京的醫院裡治療。”他忽然慢慢地開始講起自己的事情,那些在他十六年歲月裡最艱難的一段日子,眉目間卻依舊清遠平和,帶著雲淡風輕的從容風味,“那個時候,我整日裡躺在床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心情很是抑鬱躁急,有的時候也會慢慢的,帶了絕望。”語調裡隱隱的藏了些許感慨與回望,“但是,每次想到最後,眼前都會閃現出,家鄉裡的一派寧和風光。”幸村精市漸漸舒展開眉眼,真切地微笑起來,“黑暗就漸漸地隱去,我就看到了光,感覺到了希望。”
所有的夢想都化作了輕煙。
感覺神都舍棄了自己。
整個世界都背離了自己的意願。
困於無邊的黑暗裡摸打滾爬著尋找出口。
愈是掙紮卻愈是深陷。
所有的燈火都已熄滅。
還有什麼能夠支撐著他繼續堅持下去。
親人。隊友。目標。
還有,家鄉。
神奈川。
這便是,家鄉。
一種植根於骨肉血脈裡的,念想。
帶著遠遊的人總也割舍不掉的,羈絆。
侑廿啟裡的眼前忽然間閃現出小時候曾經走過無數遍的蜿蜒小路;
曾經跳上去又跳下來玩個不亦樂乎的家門口的青石板;
曾經隔三差五便跑去買的街轉角那家小店裡的金平糖;
曾經拿了小鏟子挖沙子堆城堡的附近的小公園;
曾經騎過滑板車的小小的斜坡;
曾經撿到過很多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小石頭的河邊;
曾經每天來送牛奶的慈祥的大叔;
曾經溫柔地為她烤蛋糕的溫柔的媽媽;
曾經讓她騎在脖子上到處跑的年輕的爸爸;
曾經牽著她的手一同起床一同穿衣一同吃飯一同玩耍一同念書一同頑皮一同挨罵一同歡笑一同進入夢鄉的,柳生比呂士……
她的鼻尖開始發酸,眼眶裡不知何時便充盈了暖熱的液體,有幾顆沒有忍住,順著眼角一路滾至嘴邊,她吸吸鼻子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一下,忽然歪頭衝著他笑了起來:
“是甜的。”
幸村精市安靜地看向她,澄明的眼瞳中閃著清亮的光,卻並未開口說些什麼。
她拿衣袖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水,腦海裡有關於過去的情景卻是越轉越快,那些幸福的迷惘的寂寞的快樂的難過的回憶一股腦兒地衝進她的視線裡,她忽然間覺得胸腔中百感交集,眼淚仿佛怎麼也止不住,半截袖子都濕了也擦不完。
他伸手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背,神情裡似有理解與安撫。
侑廿啟裡抬起眼睛看向他的方向,頭腦中和視線裡都是一片模糊,隱約間隻辨清了一塊翠色,她恍然間想起來,那種熟悉的顏色是她的枕頭。
於是一頭撲向自家枕頭,她撞進他的懷裡,將淚水灑在一片綠色裡,暈染開了一朵朵暗色的花,同原本那一朵水墨並列成淒清的韻致。
幸村精市扶住她的肩膀,將她按壓在衣服裡的長發理出來順好,任她默默地將心裡的感情化作滴滴湛清的濕鹹,蹭在他的胸口上。
“ 帰るだろう(回來吧)……”他低低地歎一口氣,語調低柔,眉眼間氤氳著清淺的釋然。
另一邊,翻倒在地麵上的紙飛機被一隻修長的手撿拾起來。
白發少年眯起眼睛仔細地瞅了瞅,“噗哩”了一聲將它拆了開來,然後興致盎然地看了看裡麵鬼畫符一般的線條與點,忽而歪頭笑了起來,狹長的眉眼伸展成斜肆的弧度。
仁王雅治仰頭看了看頭頂上方並未亮著燈光的房間,似是琢磨了一會兒,又微微垂了眼睫將手中的白紙折成原先的形狀,對著空中來回瞄了幾眼,突然用力地將其扔向二樓某個開著的窗口,然後心滿意足地拍拍手,轉過身來恍若無事似的推門進屋。
“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