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暗自蹙眉思忖,這個男生的聲音,怎麼有些耳熟呢……
半晌之後便有玩味的笑意自嘴角浮現,他的眉尖一挑,終於還是想起來了。
“那個,幸村君,謝謝你,我沒事了。”水原樹裡有些窘迫的聲音忽然傳過來,他不禁一愣,然後迅速反應過來,自己還維持著扶著女生的肩的曖昧姿勢,顯然是剛剛走神去想那男生的事情的時候忘記放手了。
幸村精市慢慢地將手撤了回來,心裡忽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情緒來。
他不動聲色地抬眼看向對麵的紫發少女。
不知怎的,素來淡和的心境竟微微泛起了絲絲層層的漣漪。
期待著什麼,還是擔憂著什麼,他多麼想裝作不懂這些情緒是什麼。
但是,彆人或許會不懂,他卻永遠也不會是“彆人”。
因為,他是幸村精市。
他微微提緊了呼吸。
視線彼端的少女的目光落在有些無措的單純少年身上,唇邊隱著忍俊不禁的盈盈笑意。眉目如畫。
心底忽然就升騰起了一層淺淺的惱恨與煩悶,他知道它們由何而來,然而自己卻無法控製。
“那麼,我們告辭了。”水原樹裡微微欠身,“謝謝招待了。”
侑廿啟裡回禮之後微微笑笑,回身為他們推開店門,欠身站在門邊一側垂眉輕輕地道一句:“感謝兩位的光臨。”
她的淡笑,她說出的“兩位”,她那副對待普通顧客的周到態度,通通戳在了他的心裡。幸村精市將雙手握緊了又鬆開,吞吐了幾下呼吸後終於重又掛上了笑容:“我們晚點會再來。”頓了頓複又強調了一句,“走之前一定會再來一次。”
她慢慢點頭,並無半分異樣。
水原樹裡卻是微微側頭,有些詫異地迅速瞥了他一眼。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
朝倉一看著立於門邊許久未動的女生,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侑廿同學?……侑廿?啟裡?……Keiko?”
一直等到他叫到第四聲的時候她才恍然回神,回頭向著他淺淺地一笑:“啊,抱歉。請問,朝倉君想要吃點什麼?”
“Keiko……”
“比呂士……”
“晚上爸爸不回來吃飯了,你們乖乖地看家。”
“柳生君,早。”
“今天下雨了呢。”
“媽媽你發燒了……”
“是急性肺炎啊,怎麼就你們兩個孩子在這裡,你們的父親呢?”
“比呂士,家裡好安靜啊,明明全家人都在的啊……”
“他們笑得好溫柔,但為什麼我總覺得奇怪呢……”
“侑廿,這些日子以來,辛苦你了。”
“這位是相葉綾乃。”
……
這些東西是什麼啊,總也逃脫不掉的夢魘,然而卻總是籠罩在一層淺淡溫柔的漂亮紫色裡,沒有一丁點的歇斯底裡,沒有一晚的夜不歸宿,沒有尖叫與爭吵,沒有眼淚與怨憤,甚至,沒有一個人不滿……
就是這一堆沒有,這一種莫名的虛無,卻每每壓迫在她身上,讓她時時無法入眠。
還是,最討厭紫色了……
“Keiko,起床了啦,你睡很久了喲~”
“Keiko?怎麼睡得這麼死啊,是不是睡眠不足了很久啊,真是辛苦了,但是現在要準備打烊前的事情了啊,起來啦。”
“Keiko?推你都不醒的啊?”
“Keiko?”
“你怎麼了?Keiko,你醒醒啊。”
“Keiko!!……”
“喂,跡部,Keiko有點不對勁啊。”
“喂,你……”
跡部景吾隻說了兩個詞便停住了,周遭圍著的四五個人默默地退開了一些,也不再說話。
紫發少女的禮服都未換下,便蜷在更衣室的小沙發上,沉沉地睡了。
她的雙手緊緊地環抱住了自己,似乎很冷,還在不停地打著冷戰。長發四下裡散了開來,遮住了一隻肩;長長的裙擺有一半拖在了地板上,無意中鋪開成半朵花的形狀。
她緊咬著下唇,隱隱地有血絲自唇邊滲出;臉色白得可怕;呼吸紊亂成一片深深淺淺的吸氣吐氣。
跡部景吾沉默著一步跨過去,脫下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輕輕地將她裹了起來,再彎腰將她抱起,最後轉身離開。
“本大爺今天要提前下班。”
幸村精市站在店門口,唯一看見的一幕便是,跡部景吾小心地抱著懷裡沉睡著的女生,目不斜視地自眼前,走了過去。
像是抱著全世界,像是抱著最珍貴的寶物一般。
小心翼翼,且絕不鬆手。
那世界,那寶物。
似乎,也是自己的全世界,自己最珍貴的寶物,也說不定的吧。
幸村精市苦笑一下,素來寧然安謐的瞳眸裡,不知何時,暈染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毅然決然。
不,沒有似乎,沒有說不定。
是確實,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