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需要憐憫。他希望的是有個人能來理解自己,帶著自己一起笑,而不是陪著自己哭。偶然向上望,他發覺那片天空藍得遙不可及,藍得憂鬱。
幾年裡,他身體好了很多,卻似乎與這個世界離得越來越遠。他自己沒有意識到,自閉使得他將自己推離了這個日常的世界。他拒絕了世界。
可是世界還沒有拒絕他。
世界送了他一個漂亮的天使,穿著全白的衣裙,笑容甜美。
那個天使就是永沢尚。
“吶,你好些了麽?”就是自己舊病復發的隔天下午,常年沒有人造訪的家裡突然有了陌生的腳步聲,走到了自己的房間前,拉開門,自然而溫柔地說出了這句話。
睜開眼,床邊站著白衣的女孩子,甜甜地對他笑著。
“啊……是……現在好很多了……”自閉的緣故,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班中還有這樣的女孩子,“不過最近幾天可能還不能去上課……”
“沒關係!喏,今天要做的作業我寫在這張紙上了——”說著就從小小的書包裡拿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還不方便寫也沒關係,其中有不懂的題我明天再來的時候會給你講……嗯,大概就這些吧~”
女孩子對著他笑了笑,然後把紙條放在了一旁的書桌上,轉身似乎要離開。
“那個……!”他叫住了她。
“嗯?鬆下同學你怎麼了麽?”回眸,女孩笑著眨了眨眼。
“那個……那個……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胡亂湊了個理由。
“噗,不是開學的時候介紹過了麽?你怎麼連你自己的班長都不知道名字呢~”女孩轉回身來,俯下身,用並不尖利的指甲象徵性戳了戳他的額頭,“我是永沢尚~叫我阿尚就可以了~”
第一次與女生、而且是對自己好的女生湊得這麼近。
那個唇角的溫柔笑意近在咫尺。
“那個……呃、阿尚……”
“嗯~就是這樣~”永沢立起腰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微微臉紅的少年,臉上全是被忍住的笑意,“那我就先走了~”
“呃、嗯……”看到永沢此時的笑,少年的臉更紅,一下把頭蒙到了被子裡,“那、那我有些困!抱歉不送了!”
“嘻嘻~知道啦~”
永沢離開後,他從天窗向外望,竟然也覺得那片天空藍得可愛起來。
後來的幾天,永沢果真每天放學之後都來看他,給他講解習題,也陪他聊天,但每次也都是在太陽落山前就要回家。
少年少女之間的曖昧關係就這樣建立起來——或者說,隻是少年單方麵的曖昧,少女對他一直都像對一般同學一樣熱情,但對於少年來講,這種待遇就是無上的恩典了。
後來永沢搬去了池袋,在池袋上初中,而少年則依舊按照父母的安排繼續在新宿讀書。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一次意外車禍之後,永沢尚漸漸成為了無聲歌唱家,在網絡上大放異彩,不知還記不記得小時候那個總是對著自己臉紅的少年。而鬆下克也恢復了正常的生活,雖然柔弱的體質讓人很想欺負,但作為劍道部的主將,大家也不過就是疏遠他而已——雖然劍道部內部的人都很尊敬甚至很崇拜他,但大多數人也都覺得他不好接近。
如果一切就像這樣運轉下去,作為城市齒輪之一的他們,誰都不會崩壞。
但,事情就以永沢的死亡作為轉折點,進入了扭曲崩壞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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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Sunshine Building。
混亂之後的現場突然安靜下來。
剛剛擺脫暴走情緒的靜雄不爽地重新點起了一根煙,提前離場,臨也也隻是坐在三席的位置上不再說話,主席上坐著的、以及那個男扮女裝的少年也沉默不語——似乎他們在等事件外的人們說點什麽。
“誒對了……這個在台下的少年是我們的BOSS的話……”
“對哦……那個臺上的人到底是……?”
“……”門田等人坐在一個小角落裡,看著臺上坐在正中的那個人,似乎是在極力分辨著。
“小田田……那個人……”
“啊啊,對,似乎就是那個傢夥。”
“DOLLARS的創始人在想什麽……竟然這樣的舞會上讓敵人佔據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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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夜晚九時二十二分。
黑色機車到達警局門前時,受到了全體警員的歡迎。
他們原以為這個黑機車不過是極其猖狂的暴走族,就連警長爲什麽要安排這樣的人幫忙管理治安都無法理解,隻能以“現在人手不夠”這種完全沒有力度的理由暗暗說服自己。
但此時他們很佩服這個黑機車——因為對方抓到了無聲鬼。
當然,作為下層的警員,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上司與這位騎士、與DOLLARS交換的條件的。
“辛苦了,要在這裡休息一下麼?”警長一邊安排警員將後座上的青年關到監察室內,一邊對騎士如是說道。
“不必了。”無頭騎士在PDA上快速打下字符,“我們的舞會還沒有結束,我還得回去湊熱鬧。”
“是麼,那真是麻煩了。”嚴肅的警長說著客套的話語,點頭致意後,便轉身走進了警局。身後機車無聲地飛馳向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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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作為DOLLARS一員的賽爾提回到舞會現場的時候,她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
“對,我的確不是DOLLARS的一員哦。”主席位置上的少年笑著,手上握著的手機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臉上的神情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怎麼回事……雖然是“他”安排的我沒多問……但是這個少年如果不是DOLLARS的又不是受害者……
——是混進來的敵人麼?
抱著同樣複雜的心情的其他的DOLLARS成員也一臉疑惑,麵麵相覷,譁然一片,然後在少年的下一句話出來時,全部怔住。
“我是藍色平方的首領哦,”少年走下臺來,在女裝的少年麵前單膝跪地,執起對方的手,行了一個吻手禮,“是來向DOLLARS表示效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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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記憶沖刷而過。
“喂喂!醒醒了!”突然有人擊打自己的麵頰,力度不算毆打又有些重,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呃……”青年從記憶的夢中醒過來,抬起眼皮四望——什麽啊……竟然是警局……DOLLARS的傢夥怎麼把我送來警局了?
“別一臉疑惑,身為犯人應該早就有覺悟來這裡了吧。現在開始,回答我的問題。”看似是警長的人站在自己麵前,“名字?”
“鬆下克。”
“那這個平利則島是誰?”
“我父親。”
“哦……那你父親呢?”
“死了。”
“可是我們這裡沒有他的死亡檔案。”
“我殺的,不久前。”
“……你的年齡?”
“記不太清。”
“胡說!”
“我隻知道如果阿尚還在世,我比她小一歲。”
“……”
“爲什麽要作案?”
“爲了阿尚。”
“爲了永沢小姐?”
“對,因為一個網友的話啟示了我,所以我覺得這樣做就是愛她的表現。”
“……”警長做出一個“繼續說”的表情。
“他說如果愛一個人,那麼那個人必須成為唯一的存在,否則就不是真心愛她。而我也不喜歡那種虛妄的愛。”
“所以襲擊那些為永沢小姐配音的人?那有爲什麽傷害之前的那些人?”
“那些人該死。”
“……?”
“阿尚的死就是因為他們覺得阿尚目前的名聲有利可圖,想讓阿尚製作收費MV,但阿尚並不是爲了盈利才成為無聲歌唱人的,她隻是愛著歌唱這件事——那群無法理解這件事的混蛋們就因為阿尚不配合,就把她殺了,還對外宣稱是舊傷感染……對對這件事情她的父母都有參與,所以我連她的至親都沒放過。”
“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內幕的?”
“警官,不是什麽事情都是你們警局掌握得多。”鬆下的唇角揚起一個嘲笑的弧度,“我本來就心存疑惑,就按照網友的提議去找了情報販子,而且當我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對方求饒的話也讓我確認了這件事的真實性。”
“你已經兩次提到網友了,是一個人麼?”
“是。”
“名字?”
“啊啊……真實姓名我不知道哦,不過發E-MAIL時用的網名還是知道的。”
“叫‘奈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