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方畢，一陣電閃雷鳴，頃刻間大雨瓢潑而下。

劍子含著戲弄笑意的眼神看向龍宿，隻見被看的人一臉掛不住的搖頭，“這老天爺真是下吾麵子，吾方說不放人，立刻便下如此急雨。這樣看來，明日定是難得的好天日，劍子好友當是走得。”

“哈”忍不住為龍宿故作委屈的模樣笑出聲，而後卻溫言低語道，“少則半月，多則一月，我定歸來。”

“嗯。”啜盡盞中酒，龍宿眉目間亦是一片柔和暖意，卻下一刻又見狡光流轉於金眸中，“聽聞西武林有家翠煙坊極富盛名，劍子大仙此去當不可錯過。鳳兒將汝侍候的好好的，如今養的汝是一日年輕過一日，汝這做長輩的該帶些東西回來好好哄哄孩子。”

隻見劍子頓時一臉難色，“龍宿……你這是，誒……”

“耶，劍子何須為難，若是錢銀方麵，自有吾在。”

劍子不禁好笑，雖說這錢銀方麵確實一直都由龍宿操持，不過嘛，如今可不是爲了這個無奈，“龍宿啊龍宿，你這是存心要讓我這張老臉難看吶。那翠煙坊裡賣的都是些胭脂水粉，女兒家的飾物之流，我一個老道士，怎麼有臉往裡走。”

“劍子大仙堂堂道門高人頂峰，早就修煉的超脫物外，怎還記掛臉麵這些俗塵煩擾呢？何況汝如今這張臉，斷也說不上老的。”

知是這話上繞不過他，劍子立刻另闢蹊徑道，“也是，我這張老臉也不值幾個錢，反正去也去了，屆時便給好友也帶些回來用用。我記得以往儒門大典，龍首倒是要上了重彩的。要是有人問起給誰買的，我便說給家中夫人及小女。”說完還似模似樣的點了點頭，好似甚是滿意自己這個法子。

龍宿眸中精光一現，本欲拍掌而上，突又靈光閃動，勾起一抹詭異笑意，看的劍子不禁背脊發涼。

“好友啊……想來是吾失察，總招待好友卻忘了汝家中嬌娘。汝此去西武林歸來，吾定讓汝第一刻便見著汝那嬌滴滴的仙姬夫人！”說罷輕輕合掌而拍，似是立刻便要吩咐鳳兒去準備接某位師太過來。

扯住那綴滿寶石珍珠的華美衣袖，劍子眼中滿是無奈，“好友啊好友，這可萬萬鬧不得啊……”

相視片刻，彼此忍不住咧了嘴角，也不顧什麽禮儀體麵，暢快的一通大笑，最後親密的倚靠在一道。

看著肆意笑過後枕在自己膝頭的人，劍子眼中帶了些溫暖寵溺，像是憂他枕的難受，動手解下龍宿發上飾物，順了順銀紫色的髮絲。又是一句似承諾般的溫語，“我很快就回來。”

“我知道。”金眸帶著笑意微微彎起，頰上梨渦綻出蜜一般惑人，伸出手不容拒絕的扣在劍子腦後，微一使力拉下，唇舌相熨。

糾纏的不激烈亦不深，卻是一派細緻溫柔的纏綿。唇吻分離，兩人眼中皆不見濃烈炙熱，隻是純然的眷戀愛慕，雖清淡，卻絕化不去的絲絲溫柔情意。

“你可知？”

“什麽？”

“自當年我慘虧於異度三路守關魔將後，再見你時，你看我的眼神變了。”

“哦？”

“其實也不是變了，隻是恢復了，很久以前的樣子。”

蘊著淡淡溫暖的金眸，柔和而一望到底的心意，沒有那些最煎熬的日子裡的算計、猜忌、防備，沒有了那種看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定。那是一如久遠記憶裡，讓劍子仙跡最心安的眼神。也讓自己恢復了，隻有在這眼神的主人身邊才有的，安寧同祥和的心境。

那段互相算計防備的日子，再不想有了。

看到劍子仿佛沉浸在了什麽思緒裡，龍宿抬手輕輕摩挲著他的臉，“恢復了，不好麼？”

“不，自是再好不過了。”

次日龍宿起身之時，日頭已高，乖巧的鳳兒在門外低首道，“主人，劍子先生一早已離開了。”

“嗯。”

披衣而起，唇角微揚，劍子總是起的很早，卻從不驚擾到身邊好夢的自己。

他不用去相送，因為自己知道，劍子也知道，無論走多遠，無論去多久，終要回來。

劍子仙跡永遠是那個關心著江湖的江湖外之人，若真正遠離塵俗，便倒不是天下無雙了。劍子仙跡的天下無雙，恰恰在於他放不下那紅塵俗物。

而疏樓龍宿是真正喜歡置身事外的閒人，他喜歡窩在這裡，對兩位好友在江湖中的狀況一一瞭解，在他們開口之前，他從不插手。

他們是最瞭解對方的人，所以疏樓龍宿看著劍子仙跡入江湖，劍子仙跡放著疏樓龍宿悠然度日。然在對方需要自己的時候，不用多言多語，定當陪伴左右。

兩人之間，並無虧欠，並無怨歎，並無誰等著誰。

既是兩相知，便是互相尊重，互相守護。

劍子仙跡的劍，是江湖的劍。

一轉身，那裡總有疏樓龍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