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欞外映進的一絲光亮,昭示了清晨的到來。
幾天前夾雜著黃沙的風雪天氣,就如同從未發生過一般。雲開雪散,這是冬季裡少有的好天氣,融化了積存多日的冰雪,露出還帶有雪露的曲檻和滴水的鬥拱。
泥土的芬芳沁入房間,孝阮的鼻子比眼睛最先醒來,他輕舒了一口氣,享受於化雪的潮濕氣味。他自小便喜愛這種特殊的香氣,把五臟六腑都打濕了似的,從冰冷中漸漸溢出自己的體溫,對比之下感覺很溫暖。
這愜意的清晨,卻被一陣不和諧的拍門聲驚擾了。
“孝阮,孝阮!”門口女子的聲音顯得很焦急,卻又不忍心打擾他似的,叫的聲音很小。少年輕皺了下眉,套了外套起身開門,門一開,便看到馮素瑤驚慌的臉。
“怎麼了?”孝阮微笑著,伸手將她眼角的淚痕拭去。
素瑤緊抓著他的衣袖,帶著哭腔道:“尉王爺把我父親關進了大牢,你是皇子,一定可以說動王爺放了我父親的,幫幫我……”
想來便是因為馮坤元入獄的事。孝阮側了側身:“外麵冷,有什麼話先進來講。”
素瑤隨他一起進了內室,與外麵的溫度截然不同。在不經意間,她看著這間曾經屬於他父親的房間,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她絞著衣袖坐在椅子上,沒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他。
孝阮早已猜透了她心裡的想法,解釋道:“這是尉王爺的安排。”
素瑤心裡一驚,臉頰紅紅的用力搖頭:“我……並不是怪你。”
她抹了抹眼睛,繼續說道:“孝阮,父親對我很好,你是知道的。這次的案子雖是父親的失職,可是……也罪不至死啊。王爺將我父親打入大牢,還囑咐身邊不可有一人看守,在這個時候,分明是把他往死路上推呀!”
少年倒了熱茶遞到她的手裡,苦笑道:“素瑤,馮大人這次的失職若罪不至死,那便也沒有什麼罪責可以定死罪了。”
“可是那些人原本就該死!”素瑤幾乎坐不住了,憤憤道:“那個萬九隆曾不止一次的欺辱於你,還有那個陳洴……”
“死的四個犯人,哪一個不是朝廷再三叮囑要好好看守的人物。”孝阮不露痕跡地止住她繼續下去的話,說道:“他們一死,牽連甚廣,不知要有多少案子成為懸案,有多少人要枉死刀下。”
不要說馮坤元罪已當斬,就算他真的不該死,他薛孝阮又怎麼可能勸得動尉崢呢。
少女的聲音開始哽咽,斷斷續續地發出嗚嗚的哭聲。
孝阮上前摸摸她的頭,輕哄道:“不要哭,我與娘親來到彌瓏疆三年有餘,幸虧有你悉心照顧,我才能活到現在。知恩圖報,無論如何,我一定幫你救出馮大人。”
素瑤一驚,不知覺住了哭聲:“你真的有辦法救我父親?”
“當下的辦法,隻有協助尉王爺早日破案,在那個罪人向馮大人下手之前抓住他,以減輕你父親的罪責。”
其實她心裡知道自己的父親犯下的是死罪,也知道即使是薛孝阮也很難救他。可是孝阮溫柔的話語讓她安心,他的許諾讓人即使身處絕境也堅信不疑。素瑤癡癡地撫摸著他的臉,用細長的指頭勾畫著那張容顏。在遇到困難的時候隻能對他訴說,而他也總能釋然自己的不安。
種下了種子,必然盼望著能生枝結果。她已將情愫悄悄埋在對方心裡很深恨深。
“孝阮,我喜歡你的。”素瑤將頭埋在少年的胸口,在暗處羞紅了臉頰:“你是皇子,我不奢望你可以娶我,但是你一定要記得。”
孝阮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你若這樣說,我便更覺得對不住你了,等你隨我一同回朝,我就娶你做我的皇妃。”
“要帶我一起回朝?”她輕叫一聲,不可置信地抬起臉:“你……你要帶我一起回去?”
“怎麼,你不願嗎?”
“不……隻,隻是……”她有很多話想問,可是她早已飛紅了臉,一個字也說不出。
“我現在去更衣,一會帶你去見一個人。”
素瑤乖乖點頭。
彈花暗紋的錦服罩在內衫之外,栩栩如生的兩枝臘梅落在身體左側的寬袂上;他腳下穿著蜀繪紋銀的墜邊棉靴,細長優美的小腿被包裹的恰到好處;一頭烏發垂泄下來,和著紅色的織錦皮毛鬥篷,將那一張容顏襯托的格外俊美。
“好了嗎?”素瑤背對著他坐著,臉上還是紅紅的。
孝阮已經牽起她的手,走出寢房。
彌瓏疆的城池分東南西北四門,北門往外是與外族交戰的戰場,常有狼群出沒。孝阮與素瑤所去之處,是與北門遙之相對的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