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最大的線索，還要從萬九隆身上找起。”尉崢站起身，對來蘄和鄭圭道：“隨我去獄裡看看馮大人。”

他們一齊起身，卻看到孝阮趴在桌案上沒有動。

“殿下，您不一起前去嗎？”來蘄奇怪道。

尉崢最先意識到不對，忙將孝阮從桌上扶起。隻見他臉色蒼白，唇角不斷有黑血淌下來，一隻手緊捂著胸口，身上不停冒著冷汗。

“殿下，殿下！”一堂的人頓時慌了。

好在軍醫當時就在堂裡坐著，一看勢頭不對趕忙過來把脈。抬手一摸，胸裡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王爺，殿下沒事，剛才這口黑血隻不過是餘毒而已。小人今日為殿下開了幾副逼毒的藥，好把體內的毒徹底去除乾淨。”

尉崢聽到沒事也鬆了口氣。他現在恢複了皇子的身份，甚至有可能會是下一任皇帝，如果在這裡出了事，大部分人都跟著要丟腦袋。

“殿下……您現在感覺如何？”

孝阮吃力地搖搖頭。

“來蘄，今天殿下也累了，你送殿下回去歇著罷。”尉崢吩咐道。

來蘄拱手言是。

從府衙後堂到寢房之間的路程並不遠，可這短短的路程在來蘄看來卻像走了好幾十裡那麼久。長廊穿梭於梅叢之間，梅樹枝頭帶著雪水，將石板地打得潮潮的。

紅漆的欄杆，青灰色的柱子，上麵隱隱畫有花卉的彩圖。

“馮坤元的住處當真彆致，連一條走廊都製作的如此精細。”孝阮的腳步一直時重時輕，被來蘄扶著，還不忘去打量四周。他此時正停下腳步，去看那柱上的彩卉。

“能有如此華麗住處的官，必定是貪官，造這些東西用的錢財，也必定是他貪汙所得。”來蘄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板著臉道。

孝阮笑道：“你好像很討厭為官之人。”

來蘄道：“像馮坤元這樣的官，每年的俸祿不過六十兩白銀，他拿什麼錢去俢造如此彆致的庭院？”

“你這話說的不對。”

“如何不對？”少年微微皺眉。

孝阮走到廊邊，抬手折下一支梅，道：“馮坤元的府衙內上下有三十餘奴才，七十餘捕快，他既要補貼家用，又要分付這些人的工錢，運氣不濟的時候，還要招待遠道而來的王爺，這區區六十兩白銀，怎麼夠他一年的開銷？”

“可是壓榨百姓，貪汙受賄，難道也沒錯？”來蘄氣結道。

“危急關頭，人必先自保。”孝阮轉向他，輕眯起眼睛，笑容狐媚勾人心魄：“所以，有些人不得不貪，有些人……不得不死。”

在來蘄還沒意識到的時候，他的身體竟已被推到柱上，左腕被少年死死握住壓在頭邊。

來蘄完全震驚了。跟隨尉崢殺敵多年的上將，居然就這樣輕易地被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縛住了手腳。不是他機警不夠，實在是沒想到原本虛弱的孝阮，會忽然用上這麼大的力量！

推搡間，掉在地上的梅花已被踩得稀爛。

“彆擔心，我不是要殺你。”孝阮湊到他耳邊道：“隻是……你好像有很多話想問我。”

以來蘄做對手他當然吃不消，隻是沒想到他會反抗的這麼厲害。

掙紮的少年緩緩平靜下來，問道：“……什麼話？”

“這要問你自己。”他淡笑道：“你有疑惑，我必然要解釋清楚，免得你在你家將軍麵前亂說話，把我也當做囚犯砍了腦袋。”

說到疑惑，來蘄當然是有的。他咬著下唇想了好一會，才道：“那時……我看到你在笑的。你雖然口中說對那些人的死很難過，可根本不是。”

“如果你知道那些人曾做過的事，他們死了你也會笑的。”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那張絕色的容顏上一閃即逝地表情，竟會如此複雜，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複雜的表情。

糅合著痛苦，絕望，忿恨，羞恥，以及仇恨。

“這世間最肮臟的猥褻，最神聖尊嚴的喪失，令人發狂的□□，以及……失去母親的痛苦。”孝阮伏在他耳邊輕聲說：“便是他們帶給我的，你懂嗎？”

來蘄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問道：“可是……你是皇子，那些人隻不過是一些罪犯，他們不可能……”

孝阮恢複了平常笑著的樣子，可是這一次他笑的聲音很大，幅度也很大，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連臉頰都是粉紅的。

笑了很久，他才緩緩停下來。

“你知道嗎？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其實並不像眼下所見那般白淨無暇。”那聲音在他耳邊小聲說著，聲音輕的幾乎如同枕邊的喃語：“為了賞心悅目，它便更需要有自己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