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愛我？”

坐在沙發上的人兒回過頭。這擁有冰藍色長發的人隨意地交疊雙腿坐著，姿態看上去有一種致命的優雅和美麗。

“怎麼，你不相信？”

被那雙藍色的眼睛所透出來的已經有將近兩百多年沒有出現過的冷酷注視著，麵對著那張甚至帶著極少出現的、嘲諷而似笑非笑的臉龐，第一次正式告白的米諾斯不禁感到一種惱羞成怒的憤怒，或許還有一些彆的他不願深想的情感。

“不，我相信你愛的並不是這張臉或者這具身體，而是雅柏菲卡。”

雅柏菲卡垂下了眼睛，纖長的睫毛在他完美無瑕的臉頰上投下一層光暈。他那吻起來甜美無比的唇動著，卻流瀉出近乎冰冷的字句。

“那個雙魚座黃金聖鬥士雅柏菲卡，那個當初在漫天花海中身著熠熠閃耀的神聖盔甲戰鬥至死毫不退縮的雅柏菲卡，那個殺了所有與你一起到來的冥鬥士又不惜與你同歸於儘、無悔地將自己的職責旅行到底的雅柏菲卡。”

說到這裡，他停了停，表情在刹那間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一種猛烈而不祥的預感刹那間將米諾斯壓得喘不過起來。最初的惱火早已不知何蹤，他徒勞地看著眼前陌生而熟悉的雅柏菲卡，想說什麼，卻發覺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忽然討厭起他那向來靈敏而準確無比的直覺，它在此刻發出驚恐的警報，失去而無法挽回的的絕望毫無來由衝擊著他的脊椎，再順著脊椎爬上後腦。

“但是——或者我因該用因此——你恨我。恨這個被你複活的、有著同樣名字同樣外貌甚至同一個靈魂的人。不要急著反駁，聽我說完——這份恨甚至連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它被你對那個雅柏菲卡的愛所掩飾。但是這並不代表它不存在。你恨我，恨這個失去了戰鬥資格連反抗的力量都失去的我，恨這個不會再用憤怒而堅定正氣浩然的眼神望著你的我，恨這個有這和那個你深愛的美麗影子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卻竟能夠對你曲意逢迎、在你身下婉轉承歡的我。因為在你看來，我占有了不該占有的位置，甚至你在潛意識裡認為是我殺死了你最愛的那個人。”

他慢慢抬起眼，直視著米諾斯。

“你敢否認嗎，米諾斯？你能否認嗎？”

三巨頭之一，天貴星格裡芬的米諾斯，生平第一次無話可說。

這樣看似荒謬的言論，如同玫瑰花的花梗一般直刺他的靈魂。他覺得自己似乎又被殺死了一次，而他因此看清了自己卑劣的靈魂。

就在剛才，聽到最後，他耳中充斥的已經不僅僅是雅柏菲卡的聲音，而是從他黑暗的從來不敢細看深探心底伸出傳來的一模一樣的共鳴。

每一次的歡愛，即使是高潮，他依舊不敢去看那張在情欲中沉淪的、陌生而熟悉的臉。他自己其實一直隱隱意識到他對他所愛的人做出了如何自私的毀滅，然而他一直不願承認也不敢承認。

然而就在今天，就在二百多年過去而又一個輪回的聖戰即將開始的今天，沉默了兩個世紀的雅柏菲卡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掀開了他自欺欺人的、已經幾乎與自己融為一體的表麵，露出鮮血淋漓的真實。

他強迫自己用力回視雅柏菲卡說點什麼，然而在下一秒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看到的一些東西迫使著某種微妙的感覺令他忽然證實了那令自己無法呼吸的恐懼。

他看到那雙世界上最美麗的藍色眼睛中久違的攻擊性與侵略性。

原來如此，他忽然想發出撕心裂肺的大笑，又硬生生遏止了這不可理喻的衝動。

“你說得很對。我無法否認。”

他覺得嘴巴不再像是自己的。

“但是，我同樣無法否認的是，今天，我深愛著的那個人已經不再是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