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這是冬季。
忍足侑士推開[花期]的門時帶進了一股冷風,他習慣性地扶了扶並沒有度數的眼鏡,衝著在吧台擦拭杯子的早川初葵走去。
002
[花期]是一家書吧,店麵不大,位置也不算好,一年四季店裡也沒有幾天算得上熱鬨。
書吧的主人早川初葵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大多數時候看起來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反而是在擦拭著洗淨的玻璃杯時才露出一臉認真的表情。
她抬頭看了一眼穿著呢子大衣的忍足,問道:“老樣子?”
“恩。”忍足應著,順便脫下外衣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趁著早川在泡咖啡的檔兒忍足環視了一下四周,不知是否因為天氣冷得離譜的原因,今天的客人比以往多了一些,三三兩兩地分散著坐著。
早川的書吧雖然不大,布置得倒是很有些小資情調。
落地玻璃窗前擺的是幾張藤椅,冬天的時候早川會很貼心地放置一些靠墊薄褥,很適合午後的小憩;靠牆的幾張桌椅是專為白領安排的,在暖色的燈光下拿著筆記本到這裡來做事,確實舒心。
書都擺在另一麵牆的架子上,不算多,但都是早川自己看過的。書都舊了,卻沒有破損,看得出是被精心保護的。
除此之外,就是正門對著的吧台。早川初葵便一向是站在那裡,她從不喊歡迎光臨,也不說謝謝惠顧。
她總是用平常的口氣說著你好,再見——不熱絡,卻顯得自然。
003
早川把咖啡遞給忍足,道:“今天不是周日。”
每個星期的星期天晚上是忍足慣常到[花期]的時間,他的周一到周五給了工作,周六和周日的白天則給了女友——確切的說,是一直在換的女友,隻有周日晚上,才會到[花期]。
早川總說,這並非給她的時間,而是忍足給他自己的,而她,不過是恰好也必須出現在同樣的時間和地點而已。
這是周六,忍足沒有去陪自己的女朋友,答案隻有一個——就是他們分手了。
果不其然,忍足拿起咖啡杯,用茶匙微微攪拌了兩下,道:“跟她分手了,所以來你這裡療傷。”說罷他輕抿了一口咖啡,放回吧台。
他的動作優雅,引得不遠處的幾個年輕女孩側目。早川眼睛的餘光捕捉到那個角落的粉紅色氣息,冷冷道:“你隨便往哪一戳,都會有人排著隊來為你療傷。”
忍足輕笑,他的鏡片折射出書吧裡的燈光,色彩斑斕地勾人心魄。
他說:“雖然這是事實,但其實你不用說出來。”
早川瞪了他一眼,重又拿起乾布拭起了杯子,她又恢複了先前漫不經心的表情,用同樣漫不經心的口氣道:“讓人傷心,總有一天會被傷了心。”
這並非是忍足第一次在與女友分手後來[花期]小坐,事實上,早川也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間或有幾次,他神情黯然,早川也曾試圖笨拙地給予安慰。但往往過不了多久,他的身邊又有了新的女伴,他照例在與她交往的第一個星期日將她帶來,然後那個女孩便不再露麵,直到某個不是周日的晚上,忍足帶來分手的消息。
如此往複循環,早川早已習慣。
忍足安靜地坐了一會,問道:“最近有什麼書推薦的麼?”
早川搖搖頭,“這幾天太忙,沒怎麼看書。”她想了想,從吧台下拿出一張碟——是法國電影兩小無猜。
“最近才看的電影,你可以去看看。”
忍足拿過碟,又拿起了一旁的大衣。
“我走了。”
“再見。”早川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普通簡潔。她看著忍足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恍惚間想起,他第一次來的時候,便在[花期]跟他的女友說了分手。
004
忍足第一次走進[花期]是為了躲雨。
彼時他看著身邊笑靨如花的女友,在內心默默地措辭以期儘量減少對她的傷害。他原本是計劃到兩條街後的西餐廳跟她把一切說清楚,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雨而阻了步伐。
拉著女生閃身躲進一旁的店,忍足抖了抖衣服上的雨珠,這才發現是一家不知名的書吧。雖然進來的時候很是匆匆,但忍足的觀察力向來不凡,他想,外麵似乎也並沒有什麼招牌是展示了店名的。
但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並不值得忍足為其傷神,他與女友挑了一張裡側的桌子坐下,點了兩杯果汁。
忍足剛剛體貼地為女友拉開椅子,現下又接過她從包裡拿出的紙巾為她擦乾濕了的頭發,這讓這個長相精致的女子不得不從心底油然產生一股幸福感。
忍足的手指嫻熟地遊走在女友的發梢,他細心地為她將一綹頭發彆到耳後,靠到椅背上,“純子,我們分手吧。”
他的分手理由向來乾脆,便是不愛了。
被喚作純子的女子顯然接受不了忍足的決絕與剛才的溫柔所帶來的巨大落差,她的眼淚嘩嘩地留下,語無倫次地開口希望眼前的男人不要拋棄她。
早川是在這時送去的飲料,毫無意外地看到哭花了妝容的女子,她嗚咽著“侑士,侑士不要拋下我”。
早川聽不清她口中的名字,也不甚關心,她把果汁放到兩人麵前,終於還是忍不住涼涼開口:“既然人家不要你了,又何苦這樣放低身段。”
純子隻是一味掉淚,甚至,她開始大聲抽搭。早川不由地皺了皺眉頭,那段時間她正與父親鬨不愉快。當初因為家裡出了意外她依然輟學工作以補貼家用,她一步步打拚終於升到了不錯的職位,卻在兩個月前毅然辭職開了這家小小的書吧。
父親大怒,認為她在胡鬨,然而早川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她自小就有的夢想。
那日被父親罵得昏天黑地她也咬牙沒有還口,隻是一味辛苦籌備終於在兩個星期前書吧開張,她卻始終還未得到父親的原諒。
早川覺得眼前的女子根本就沒有哭泣的資格,也沒有哭泣的必要。她瞥了忍足一眼,目光裡帶著少許不屑,她緩緩開口,“你若不甘,就該讓他後悔。”
她的口氣稀鬆平常,就好像隻是在跟她談論天氣一樣。純子怔住了,一時忘了哭泣隻是看她。
忍足饒有興致地問,“你這家店叫什麼名字。”
早川沒有回答,隻是目光在桌角鎖定了幾秒,便轉身離開。
忍足眯眼,看到那裡有兩個字——[花期},手指撫上,字跡微微凸出。
那天忍足記住了這個名字,也記住了早川初葵。
005
早川初葵記不清她是何時與忍足侑士成了所謂的朋友。
時間這種東西總是能教你看清一些原本並不知曉的東西。譬如早川知道了忍足可以作為好朋友,好上司,好情人,唯獨不能成為好愛人。
雖然忍足並不承認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