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窗簾猛然間被拉開，陽光像長了腳一般迅速爬滿了整個屋子。

山崎涼穀伸出手擋在臉的上方，卻還是因為從指縫漏出來的光線而睜不開眼睛，她不滿地嘟噥了兩句，翻過身來想再賴一會床。

母親不客氣地一把掀開她的被子，山崎涼穀這才揉了揉眼睛，不大情願地去衛生間洗漱。

走在去學校的路上時，山崎涼穀還在想著這麼好的天氣不睡覺真是可惜了呢。這麼抱怨著的時候，便看到了不遠處的熟悉的身影。山崎涼穀小跑兩步趕上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道：“阿隆，我們又碰到了喲。”

河村隆轉過頭來就看到笑眯眯看著自己的山崎涼穀，也扯出一個笑容回道，“啊，山崎，真的很巧呢。”

於是就順理成章地並肩同行了剩下的路。

到了樓梯口的時候分彆，山崎涼穀依然是笑著說了再見，走了兩步後又似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呐，不要忘了你還欠我一頓壽司喲。”

“誒？”河村微微一愣，隨即意識到對方還看著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略帶靦腆地笑道：“啊，隨時可以來吃。”

“恩。”山崎涼穀心情很好繼續上了幾步台階，樓梯拐角處的窗口瀉下一片明亮的陽光，讓她的身影在河村的眼中顯得不那麼真切。

壽司這件事呐，他沒有忘記，隻是沒有想到山崎真的會提起而已。

[貳]

夏末的時節，夕陽已經不似盛夏那般濃烈得像要燒儘整個天空。

網球部的隊員們剛剛結束了今天的訓練，都是一臉的汗水。菊丸一下場就失去了練習時的活力，耷拉著腦袋抱怨著夏天怎麼還沒有結束。

大石還是好脾氣地勸慰著自己的搭檔，“比起前段日子，現在已經好多了。”

一旁的河村也早已恢複了日常的靦腆少年樣，一邊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一邊附和道：“確實是這樣呐。”

原本還垂著的頭的菊丸聽到河村的搭腔突然又容光煥發，神速移位到河村麵前，“呐呐，阿隆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有啊。”下意識地乾脆否定。

“真的嗎？”菊丸的問句刻意拖長了音調，“我最近可是經常看到你跟一個女生一起來學校，是經常哦。”

著重地突出了經常二字。

“你是說山崎麼。我們隻是路上正好遇到而已。”河村想了想，認真地解釋道。

“不二你信麼。”菊丸斜了斜眼睛，很是懷疑地問起一旁的不二。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被稱為天才少年的人並沒有回答，隻是眼裡多了一絲玩味的成分。

“真的隻是巧合而已。英二，這種事情胡亂猜測的話，對山崎不大好呢。”河村有些擔心地道。

“好啦好啦，我隻是在想如果阿隆這麼老實的人也會早戀的話很讓人吃驚啊。”

說著視線觸及到稍遠的地方那抹挺拔的身影，小聲地對大石道：“啊，當然，如果說是部長的話，更讓人吃驚呢。”

大石有些無奈頭疼地看著剛剛還奄奄一息現在卻又精神抖擻的搭檔，按了按額角，“英二，你還是研究一下怎麼增強自己的體力比較好。周末練習賽輸了的話，是要喝乾的蔬菜汁的哦。”

“我不要。”聽到蔬菜汁的時候菊丸明顯整個人抖了一下，“那種鬼東西隻有不二才受得了。”

這麼閒聊著，大家也都收拾好了東西。菊丸照舊是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麵，河村落在幾個人的最尾處，抬頭看了看半個身子已經沒下地平線的夕陽，心想：唔，跟山崎太戀愛麼？

繼而被自己嚇了一跳，雖然沒有誰會知道他在剛剛一瞬間閃現的想法，但向來以老好人的形象聞名的河村還是莫名有些心虛。

臉有些微微發紅，不知道是夕陽的功勞多一點，還是他的心虛功勞更多一點。

果然，太過溫柔而醉人的夕陽，會讓人突然產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吧。

很晚了，還是快點回家幫爸爸乾點店裡的活吧。河村想著加快了腳步。

[叁]

河村與山崎相識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那日父親有事，便讓河村幫忙看著店，交代了等店裡的客人用完餐直接打烊便是。河村自然答應下來。

客人並不多，三三兩兩地散坐開來。

唯有最邊上的女生，一個人安靜地吃著。她的劉海厚重地垂下來，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河村本就無意去觀察他人，雖然覺得奇怪，也隻是繼續招呼著客人。

“多謝光臨。”河村目送著那對情侶出得門去之後便擦拭起桌子來。

店裡隻剩下那女生，河村看了看牆上的鐘，時間已是不早。但做生意的斷然沒有趕走客人的道理，他便老老實實地坐到一邊等著。

女生吃東西的時候簡直沒有任何聲音，若非河村視線偶爾會瞥到她，幾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雖然並無接觸，河村卻還是沒有來由地覺得有一些不自在。約莫一個小時之後，他看了看時間，還是硬著頭皮上前想提醒她一下時間已晚。

雖然不是什麼特彆外向的人，但也不至於會因為對方是異性就不敢說話，隻是這個女生，總是讓他有一種還是不要去打擾她的好的感覺。

“不好意思，已經很晚了，本店要打烊了。”

女生抬起頭的那一刻河村一驚，心想著果然應該遵循自己的直覺——她的眼淚還在不斷地溢出眼眶，讓河村萬分後悔。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河村一連聲地道歉，還是忍不住摸了自己的後腦勺，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最後隻是默默回去。

河村父親回來的時候本以為店應該已經關了，卻不想燈光還敞亮得很。

進門的時候他習慣了大聲道：“阿隆你怎麼還沒關店。”

然後就看到了一旁還沒有止住眼淚的女生。

“誒，阿隆欺負人家女孩子了？”雖然用的是責怪的口氣，但河村先生內心其實還是有點高興的——兒子終於懂得跟女孩子要多多相處了麼。

他其實一直都擔心著兒子太過老實不討女生喜歡，雖然把人家惹哭也並非什麼好事，但總比永遠是平行線好吧。

河村隆正想解釋，就聽得女生吸了吸鼻子道：“不好意思打擾了，錢放在桌上了。”

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河村望了望她離開的放下，最終隻是默默地收拾起她用餐後的桌子來。

[肆]

淚流滿麵的女生雖說並不常見，但終究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因此河村也隻是在那個晚上有過好奇，隔天也就忘了。

再見她是三天之後，在學校門口。

笑得一臉燦爛的女生出現在他的麵前，讓他簡直無法把她和那日的女生重合到一起。

“阿……隆？”女生小心翼翼地確認著他的名字。

“哈?恩，我叫河村隆。”河村雖然驚訝於女生那麼熟稔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卻還是老老實實地作了自我介紹。

“我就知道我沒有記錯，那天你爸爸就是這麼叫你的吧。”

啊——原來是這樣。像是什麼疑難問題得到了解決似的，河村笑了笑。

“我叫山崎涼穀，那天，打擾你了。”明明覺得她已經笑得夠燦爛了，她卻總能告訴你——其實我還能笑得更感染人一點。

河村看著對方的笑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想了想，才客套地問了一句：“你也在青學念書麼？”

“對啊，不然上學時間你怎麼會在這裡遇見我呢。”山崎提醒道。

河村笑笑，“也是。”

走向教學樓的時候，山崎蹦蹦跳跳地還像個孩子，河村看著她那極具活力的身影，隻覺得此刻與那天在壽司店的女生竟然是同一個人，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正想著的時候，山崎突然回過頭來，“啊，對了，阿隆參加什麼社團了麼？”

“恩，網球社。”

“是嗎？”山崎的驚訝程度顯然讓河村感到意外。

“是那個有手塚國光不二周助越前龍馬的網球社？”像是不信似的確認起來。

“恩，怎麼了？”

“沒什麼。”山崎笑著搖搖頭，“隻是之前沒有聽說過你罷了。”

“大概是，我比他們都差勁一些吧。”河村用不很在意的口氣說道，隻是，到底還是泄出一點低落的情緒。

差勁一些。是因為他沒有華麗的網球技術，沒有英俊的外表，也沒有讓人歎為觀止的優異成績吧。

其實有的時候想想，還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進了這麼光彩奪目的一個社團。

山崎涼穀自然沒有放過河村表情的細微的無奈，上前道：“呐呐，我隻是剛剛才轉學過來，而他們又恰好比一般人奇怪了一些所以才知道而已喲。”

“恩？”

“麵無表情的冰山，任何時候都掛著笑容的天才，和拽死人的小孩，當然會比正常人知名度更高一點啦。”山崎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解釋道。

雖然好像怎麼聽都隻是安慰人的說辭，但是那樣真摯的笑容，還是讓河村的心情又恢複了晴天。

“其實他們都是很棒的人呢。”這一次的話語，沒有帶上分毫的自嘲，甚至是，略略有點驕傲。

“是嗎？”

“恩，爸爸也覺得他們都很優秀呢，所以到我家吃壽司的之後，都會額外贈送一些點心。”河村又附加地解釋了一下。

“這樣。”山崎的眼珠轉了兩下，“那他們還真幸運，可以跟阿隆做朋友，還有免費的壽司可以吃呢。”

河村一愣——印象中，似乎這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們在一起的這群少年，他們認識他才是幸運。

他還以為，他還以為，隻有自己才是幸運的那個人呢，可以認識這樣優秀的朋友。

“所以，現在我也把阿隆當成朋友了，也可以吃到壽司麼？”

“啊，當然。”

“阿隆你真是太好了。”山崎的開心程度，簡直讓旁人會誤以為她中了什麼頭獎。

不知道怎麼麵對這樣直白的誇獎的河村，終於隻是撓了撓頭發，靦腆地笑笑。

這天和山崎朝著教學樓走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是在走向太陽。

河村這麼認為著。

[伍]

最初菊丸促狹地那句“阿隆你談戀愛了麼”逐漸暈染開來，陸陸續續地，河村聽到了好幾個人諸如此類的詢問。

向來口拙的他不知該如何解釋，隻好一遍又一遍地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