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崎國。
已入寒冬時節,風霜如刃,草木俱凋。天地間是一片朦朧的寒意。院內的清潭變成一片清冽的冰潭,泛著些許漣漪。再冷些,就怕要凝結成冰了。
而天空,竟也應景的下起了細碎的小雪。像是冰晶一般透明的細雪,紛紛揚揚,許久也蓋不住這天地間刺骨的涼意。
在南崎國這溫暖而山川秀麗的國家,這真是少有的寒天。
這是,離鳶來到南崎國之後的,第三次下雪。雪花窸窣,仿佛飄入了她的身體,然後在融化的一瞬間凝結成了冰。
她曾氣宇軒昂的立誓——她是北城之子,她的血液是北城之雪融化而成,她的皮膚是北城之風雕琢而成,她的靈魂,她的一切,都將歸屬於北城國。
而今。而今。
她踏在異國的土地上。悠然的看著快要從記憶裡淡化泯滅的雪景。
她一身華服,層疊的錦衣快要掩蓋住她有些蒼白的麵容,她顯得璀璨而耀目,披著一件白熊衣裘,那柔軟的皮毛像雪花一樣乾淨透白,一樣沒有溫度。
她頭上那鳳凰金釵,奪目的映著冰雪,閃著明亮的金光。好似在深深譏諷著,她過往的癡傻與不返的光陰。
時光荏苒。歲月似是流水向東,流去了水天相接的海角,湧入蒼穹,衝淡了原本爛漫的星芒。
雪勢漸大。
望著漸漸迷失的蒼涼舊景,離鳶無聲伸出白皙的手,落在手上的雪漸漸化成雪水,透明而冰冷。
真是,像極了北城國的雪景啊。
她曾以為,憑借驚世容顏,終究會有人忘卻生死地愛她。
刹那間,她竟似回到了過往,那如輕煙般淡遠的往事,那如鏡般明淨的笑靨,還有,那一襲白衣青衫,在萬物皆白的世間笑然佇立。那如深潭一般的雙眸,卻閃著那時她還未及看懂的光芒。
她仿佛又悄然記起,她曾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到今皆成情殤。
她也曾笑得明媚安地然,說,皇兄,待到這天下太平,我們就摒棄榮華,隱居天下一隅,不諳世事,紡布吟詩,相隨至死,可好?
她清楚的記得,他的碎發遮住了他深邃的眸,他的嘴角揚起,溫和的點頭,笑意似清風流水般明朗。
隻是如今,你我天各一方。兩國對立,我亦與君相背。
倏然,子君推開門走了進來,她的笑容還是和以前一樣清麗,她淺笑著,拂去了肩上的積雪,朝著離鳶行禮,道:“娘娘,皇上冬獵歸來,邀您去坤明殿。”
“這麼快。”她回過頭來,虛扶起子君,臉上已然掛起淡淡的笑:“那都獵到些什麼?”
“還不是那些飛禽走獸?”子君見離鳶笑著,便有些不顧禮節的笑著說道:“不過,算來還是娘娘您身上那白熊皮最稀罕了,皇上聽聞您畏寒,去年特意圍捕的吧。今年皇上好似獵到了一隻雪狼。”
雪狼。離鳶微微怔了一下。她不料當初的戲言,經會真被他當了真。那時她是氣急,才會冷心說道——
若是有白熊雪狼之皮,興許就能暖了離鳶的心。
那是寒天才會出沒的屬寒之物,她記得,皇兄以前在北城國就時不時見著那凶悍的畜生,但是,即使有二十大漢也不敢貿然前行追捕。
不料,在這少寒的南方,倒是讓他捕到了白熊雪狼,真是稀罕的事。
她的笑意有些僵硬。忽的,她又見到子君的手上捏著一隻十分漂亮的錦布,於是問道:“這是什麼?”
“這個啊?”子君笑吟吟的攤開手說道:“這是一支尾翎,據說是在山崖下,撿到了一隻斷翅的漂亮的鳶鳥。皇上卻不肯差人帶回來,說是與您的名兒撞了字,不吉利。這是我從一個跟隨狩獵的侍衛高價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