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鳶對母後的情愫中,也曾有過同情。但現在,不然。因為這就是,亂世中癡情的悲慘——被利用,被欺瞞,被拋棄,被遺忘,卻仍舊甘之如飴。
皇上臉色有些蒼白,忽的劇烈咳嗽起來。離鳶看著他,卻沒有上前哪怕一步。離鳶對他始終是無情。
“離兒,不要用這種口氣和朕說話。”皇上皺著眉頭,許久才緩過氣來,眼神黯淡了一陣後搖搖頭,說道:“罷了罷了,上一輩的事情,朕不希望將你也扯進來。”
他的眼中隱隱的閃過一絲孤寂。
離鳶望著他,隻是在想若是她再無知一些,那麼現在她必然會為他此刻神傷的表情而感到心疼,後悔這樣刺激他。
她彆過頭去,不再對視他的眼。
隻是,經過生命中那一場駭人的變故,她開始變得乖張而尖銳,敏感而堅強。如若不是有他的存在,如若不是,這個世上還有九皇兄,她早已一蹶不振。她興許是該慶幸,還是有這麼一個人,給她理由要她活下去。
“隻不過,作為一個皇家之女,你應該明白你的身份與存在的意義。”皇上長歎一口氣,緩緩坐下,變成了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的神情,他輕抿著嘴,凝視著眼光淺淺落在彆處的離鳶,眼神變得複雜而深邃:
“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離鳶的眼光又落在他身上,眼中帶著些許疑惑與猜測的意味。
“無論如何,不管你有多恨,有多怨,在麵對整個天下,甚至整個江上社稷的時候,你的那些個人恩怨都會顯得微不足道。畢竟,你是我北城國唯一的皇女,是北城國的十三公主。你因該知道,你的存在,不會是為你自己。而是為了整個北城國。”皇上一字一句的說道,字字鏗鏘有力,仿佛要把這些話揉進了骨子裡:
“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離鳶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她微微蹙眉:“我不明白。陛下這樣說,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
離鳶憑借她精銳的眼神,仿佛從皇上那複雜的神情中看出了什麼。她的心裡竟然也開始沒有底起來。
她至今從未想過,作為一個皇女,作為,北城國唯一的十三公主,注定要背負怎樣的命運,扣上怎樣的枷鎖。
“離鳶,你已經及笄了。”皇上頗有深意的看著她。
離鳶全身驟然一冷,隨即嘴角竟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意,那眼中隱隱的壓抑著某種不知名的冰冷。
窗外的樹葉兒隨著風颯颯作響,一片濃鬱的夏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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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鳶走出來的時候,眼眸裡麵儘是一片揣測的光芒。
皇上見氣氛僵了下來,竟然沒有再繼續原來那個話題,而是簡單的問她一些家常轉移注意力。
但是離鳶並非沒有意識到皇上的用意。她亦是知道,那無聲的試探,同樣也是在給自己敲響的警鐘。
“哦——”
她忽然聽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抬起頭看,看見了打扮得有些過於華美的舒貴妃。她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隻是那眼中似乎也隱含了幾分試探:“是離鳶啊,你父皇是不是在你苑中啊?”
離鳶毫不掩飾自己鄙夷的眼神,嘴上卻還是淡淡的笑道:“娘娘真是天資聰穎。”
望見離鳶的眼神,她的瞳孔頓時縮了幾分,吸了口氣說道:“是這樣啊,那麼公主怎麼會在這裡呢。不進去伺候陛下嗎?”
“要說的都說完了,陛下想要在苑中走走,我已經吩咐子君伺候了。”說罷,離鳶走下台階去,沒有再正眼瞧舒妃一次。
“說完了?”舒妃稍事思索了一下,然後回過頭去掩麵而笑:“那麼那喜事,公主必然也知道咯?”
她的腳步止住,回過頭去疑惑的問她:“什麼喜事?”
“哦,陛下沒說嗎?那必然是陛下不想說,本宮在此也不好多嘴,公主早晚會知道的,畢竟是自個的事啊。”舒妃笑吟吟地說道,回頭朝著自己苑內走去。離鳶隻是覺得好笑,她這苑子向來清淨,不料此時宮女侍衛倒是把門口都圍得怪悶人的。
她回過頭去打算離開,可是這雙腳又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挪不動。她自己心裡想必也是清楚的,她有多想知道,皇上的欲言又止,舒妃的笑中帶諷,究竟所為何事。
於是,她又有些猶豫的微微側頭。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快步走到一處柳蔭牆角,翻身躍了進去。她倒是不曾想過,有一天還會要這樣進自己的苑子。
她安靜的趴在屋簷上,不敢做聲。生怕驚動了侍衛。
她想要知道,到底有什麼事情。
她還可以聽見舒妃疾步趕過來的聲音,然後那句端莊的請安聲。然後,她遣退了侍衛與宮女。
“陛下啊,公主像是有些不悅,你們談的不好嗎?”聽起來是舒妃明知故問。
“那丫頭……”皇上像是感歎:“長得越發像她娘親了。”
“是啊,公主和前皇後確實是長得十分相像。隻是,陛下好像沒有和公主提到有關和親的事情。”舒妃好像是故意的在皇後的字眼上加了那麼個“前”字。
和親。
離鳶的心陡然一沉。
陛下說過的話曆曆在目。她頓時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不禁一陣自諷的苦笑,隻是……
那個人,在無情的逼死了她摯愛的母後之後,有想要將她推入同樣的深淵嗎。而他所說的,存在的意義,就是指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