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離鳶會恨朕的。”皇上忽然歎息道。
“恕臣妾直言,公主已經在恨陛下了。”舒妃笑道,離鳶聽見了折花的聲音:“那個孩子,從很久以前就不再認陛下為父了,事實上也是這樣。但是,皇上看在蘇皇後的麵子上宅心仁厚的將她撫養至今,圖的,不就是和親嗎?這也是那孩子的命。”
離鳶的心頭忽然一哽。拳頭已經不由得僅僅攥住。
“她,是嫣然僅留的血脈。是朕虧欠了她。”離鳶甚至都能夠想象到他此刻黯然的神色。那穩坐江山,泰然處理國事的君主,也隻有在提到蘇皇後時,才會這樣暗自神傷。
想必,他興許是真的動了情。而今才會如此傷情。
“可那孩子,即使是蘇皇後嫡親之女,畢竟不是真正的龍女。皇上又何必如此掛念傷身。您能夠如此寬容的待她,也是那孩子的福分。”
離鳶的心陡然顫抖了一下。
使是蘇皇後嫡親之女,畢竟不是真正的龍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是真正的龍女。那麼,她是什麼?
離鳶的眼底一片愕然。她的嘴唇煞白一片。一不小心,觸動幾片瓦片,隻聽一聲尖銳的碎裂之聲,門外的侍衛聽見聲響立刻衝了進來,當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時候,她的眼底還是一片猶然的錯愕。
許久,當侍衛認出她是公主的時候,她用手輕輕地推開刀,跳下房屋,將所有的情緒深埋在一片寂靜的眼波中,她有些理虧而調皮的說道:
“你退下去罷,本公主在和父皇鬨著玩呢。你們都下去啊。”
侍衛一臉尷尬,卻也當做她貪玩,隻得恭恭敬敬告退了。
當侍衛都退了以後,在皇上深沉的眼神中,她自房上越下,望著皇上,眼神換做一片難耐焦慮與驚訝,卻又被她強力壓製著。
然後,她渙然開口:“舒妃娘娘,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離鳶不懂,還望陛下指點迷津。”
她的語氣有些過分的清冷,但是卻帶著幾絲不容忽視的顫抖。
舒妃像是有些驚訝,聲音略帶的驚叫到:“天哪,天哪,成何體統,堂堂公主正門不走居然跳梁而下?!”
她沒有看她,好像沒有聽到她受到驚嚇的抱怨一般。
“你聽到了多少?”皇上眼眸深諳,陡然表情微怒的問道。
“該聽的聽了,不該聽的倒是也聽了。”離鳶望著他:“離鳶隻是想要知道,舒妃娘娘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離鳶雖是蘇皇後的嫡女,卻畢竟不是龍女。為何,為何不是龍女?”
她的眼深如大海,暗自藏下一片隱痛。
“這……公主啊,你不要往歪處想……”舒妃見這事情是自己的話挑起的,不禁有些尷尬的說道。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離鳶薄怒而冰冷的聲音打斷了:
“離鳶要的不是敷衍。所以還請舒貴妃切莫兀自開口。”
“大膽,你這是什麼語氣?你跟本宮犟些什麼?!”舒妃似是被她的語氣激怒,不由揚聲道:“沒規矩的丫頭,不是龍女,那自然便是孽種……”
“給朕閉嘴!”皇上回過頭去,那震怒的眼神讓舒妃乖乖的禁了聲。
這麼多年了,自從蘇皇後死去,僅次於皇後的舒貴妃就成了高高在上之人,也難怪給驕縱了這性子,說話竟是不分輕重。
離鳶的臉色更蒼白了。此刻的臉色竟然像是一張蒼白的素紙。
她咬唇望著皇上,陡然跪下,她的背脊有些顫抖。她從未想過,她身上流的血,不是城氏血脈。她從未想過,她是一個孽種。
她從來都是任性而尖銳的認為,是這世上的人虧欠了她。那都終將一件一件償還。她認為,九皇子對她的忍讓,是他替母贖罪;皇上對她的縱容,亦是一種償還。她把一切都想得那麼理所應當,她把一切的受害人都認定是自己和母後。
她從未想過,是她的母後先行背叛。
“離鳶,忘了吧,沒有人會在乎。無論你身上是否流著朕的血,朕都會待你如親子。”皇上故作柔聲的說道,想要扶起她。不料她重重的磕了頭,說道:“陛下,臣女想要一個交代。”
皇上的手陡然僵硬。他抬起頭望了望刺目的日光,又垂下眼眸低聲說道:“交代,朕哪裡有什麼交代。”
“陛下請勿聽信小人之言,離鳶……離鳶的身上,流的定然是皇室血脈……”她側過頭,怒瞪著舒貴妃,以表示她所說的小人指的是誰。
卻聽舒貴妃嗤笑一聲,笑意無比諷刺。
“離鳶,你確實……不是朕的女兒。這一點,是當年你母後親口承認的。”他忽然淡淡的出聲說道,好似是不願提起這段往事。
“母……母後。陛下的意思是……臣女的母後,先行與人私通……”離鳶倏然喃喃道,忽的又堅決的搖搖頭,眼中閃爍著倔強而堅定的光芒:“請陛下明察,此等之事絕不可能。母後一定有不得以的苦衷……”
皇上的表情卻始終淡然。
“請給皇上務必明察,莫要汙蔑了母後,讓母後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依依落淚。”她慎重的朝著地下重重的磕頭。
皇上卻阻止了她磕頭,而是輕輕扶起了她,抓起了她的右手食指,觸摸著那手指上的一道淺淺刀疤,說道:“這個問題,已經不需要再查證了。早在八年前,就已經滴血認親。”
“朕不在意,你又何苦再深究。”皇上緩緩地說道:“隻要你是嫣然的女兒,朕必待你如親子。這……是你母後用命換來的承諾,朕又怎麼敢不遵從。”說罷,他又像是忌口一般的一愣,望向離鳶失神的眼眸,眼中閃過一絲後悔,最後隻得歎息了一聲。
仿佛落入了冰窟一樣寒冷。離鳶的眼中漸漸溢出晶瑩的淚水,一滴一滴,炙熱的淚水沒入泥土,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聲響。她驚愕的問道:“用命換來的……承諾……”
她全身似是癱軟了。她沒有再做聲,直覺的腦海中一片空洞,裡麵隱隱還有颶風呼嘯,吵得她的頭幾乎快要裂開一般,卻隻能感受到麻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