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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馥鬱,檀香幽然彌漫著。
偌大的房屋內,竟然隻有一盞微光的油燈被點燃,在這無星的夜晚,這房間顯得有些昏暗。離鳶站在這裡,隻是覺得一片熟悉,卻又似渾渾噩噩,雲裡霧裡。
這裡……是……
不由得向前走兩步,陡然,她瞪大了雙眸。
在衣櫃前,赫然站立著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衣袂飛揚,青絲似緞,沒有絲毫妝容的臉卻是傾城絕色,眉目間隱著一片淡淡的憂愁。她的眼眸是湖水一樣的深沉而空洞,泛起絲絲漣漪有些絕望的冰冷。
母後!!
離鳶驚叫,她想要撲過去,卻發現此情此景意外熟悉。
門被小心翼翼的推開,一個稚嫩幼小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潛了進來。那小女孩似是發現了她母後的衣發有些淩亂,說道:“母後,你惹父皇生氣了嗎?父皇方才對離鳶發了好大的脾氣,好可怕……”
那女人好似忽然驚醒,空洞的眼眸找到了那抹幼小的身影,她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小女孩,眼中不斷地湧出了淚水,像是冰雪融化一樣,淚水源源不斷的滴落下來,那淚,竟是冷的。
那時,罪孽已被捅破,蘇嫣然帶著離鳶想要逃離皇宮,不料卻在出城不到十裡的時候被禦林軍攔回。她是注定爬不出皇宮這深淵,卻不想要她的女兒隨著她一起受苦。
“離兒不怕,離兒乖。離兒,我的離兒……有母後在,沒有人會傷害你的……”她緊緊地抱住她,有些無神的反複叨念著,她溫柔的吻著小女孩的頭發,吻著她的額頭,說道:
“離兒,沒有人可以害我們……會沒事的,一切會過去的……”
小女孩像是被嚇著了,她說:“可是父皇不要離兒,父皇不認離鳶作女兒了……”
“那是他嚇唬你呢。你的父皇……他不會不要你的。”女人淚水漣漪,眼睛紅腫而臉色蒼白得說道,臉上竟然還掛著那一抹有些暖意的微笑。
在這樣的懷抱中,小女孩像是漸漸被安撫下來了。
此情此景,是這樣的熟悉。離鳶愕然的看著過去眼前的一幕一幕,心忽然那就疼了起來。那是……八年前……
離鳶彆過臉去,不忍再看,可是眼眸卻還是不自主的望向哭得淒涼的母後。她走近幾步,伸出手去,想要觸摸母後蒼白的臉龐,想要替她拭去淚水。手指卻在即將觸到女人的一刹那停住。離鳶看著眼前的女子緊緊地抱著小女孩,逐漸沉寂下來的臉色,感覺到了自己有淚滑落臉龐,縮回手一觸摸,臉上卻又沒有沾濕的痕跡。
果然是……臆想嗎?是夢吧……
“母後,好疼啊……”懷中的小女孩由於被抱得太緊,不禁□□出聲。那女人立刻放手,卻見小女孩的左手緊緊地捂住右手臂。她一驚,擼起她的袖子,卻見女孩的右手臂上一片駭人的青紫色,還隱隱滲著血絲。
“離兒!”她驚呼。眼中有不可置信的神色。
“是父皇狠心踢離兒,離兒的手好疼啊,母後……”小女孩依偎進那怔愣的女人懷中,蜷縮了一下,閉上眼:“離兒冷……”
女人扯下她身上唯一有些禦寒效果的錦衣,蓋在了小女孩身上,眼中滿是疼惜與慈愛,而她的衣物顯得過分的單薄起來。她撫摸著離鳶的頭發,一下一下,很輕。她害怕驚醒了她,卻又像是不舍一般,輕輕地,用指尖劃過她細膩的臉頰。
待到確定她熟睡以後,她才啞然哽咽,悲戚的說道:“天下之大,從此,竟再沒有我蘇嫣然的容身之所……離兒,母後該……拿你怎麼辦……”
灃國已經被滅,皇上背棄約定,襲人不備,一戰便奪都,灃國數千皇親,凡是有裙帶之係者,數天之內,均被滅門。就此,這亂世天下天下再也容不得貴胄蘇姓者分羹。皇室蘇氏,就此歸天匿跡。
弱國之悲,在此亂世中顯露無疑。強盛便是一切,所有不循縟節之為皆為稱作小節,而要成就大業,便不能顧全此等小節。
曾經滄雄過的灃國就此消泯。而失去了唯一退路的母後,終是無路可逃。
不知過了多久,在這房間裡麵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那風華的女子小心翼翼的將小女孩抱到床上,輕輕了吻著她的額頭:“離兒,娘親隻要你好好活。其餘一切都不重要,不重要。”
她沒有自稱母後,而是非常質樸的自稱娘親。好似摒棄了榮華,溫婉無比的輕聲呼喚,眸似靜水,嗬氣如蘭:
“離兒,記著,一定要記著,娘親永遠愛你。”
她將錦布蓋在了女孩身上。深深地,深深地凝望著女孩的睡容,她似乎睡得特彆香甜。
然後,她決絕的回過頭去。輕輕的拉開了門,夾雜著雪的風就呼嘯著湧進來。吹亂了她早已披散而下的長發。她走出去以後,還悉心的掩好了門。
離鳶一驚。難道說……這是……
她驚訝間,腳已經不由自主地已經跟了過去,離鳶還不忘回頭看了眼那個睡的香甜的女孩,眼中有一抹深深的哀愁。
仿佛可以感覺到風雪的冰冷,離鳶微眯著眼,抬起袖子,驚訝的看見了那開滿了熾菡花的鏡湖。寒風凜冽,湖中盛開的赤萏妖嬈如火,似是一群飄然起舞的紅蝶,在冷風中翩翩然,又似輕靈的妖精,攝人魂魄的在冰晶中搖曳。
是久違的赤色,十分妖嬈刺目的赤色。
離鳶有些驚了。那熾菡花,映著漆黑的夜色與耀目的絨雪,更似來自九泉之下的一片豔紅,奇美,卻也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