懨懨的病了好些日子。閉塞頭暈,太陽穴隱隱的抽痛,人也懶懶的沒有力氣。
秋妍醒了,卻沒有起身,隻望著床幔上垂下的細碎流蘇出神。剛剛的夢境仿若真實。各種各樣的情形,汽車驟停的刹車聲,父親臨終前的隱隱囑托,仿佛又重新經曆了一遍,亂糟糟的糾結在頭腦中,理不清楚。
門吱呀一聲開了,身著藍色長裙的雙玉端著藥碗進來。她聲音一貫的沒有語調:“小姐,吃藥了。”
暗紅色的藥汁苦得人心裡發慌,所幸生病,味覺也不是很靈敏。秋妍咕咚咕咚幾大口喝下去,因為太急,被嗆得咳出聲來。
雙玉輕輕拍她的後背,有些不忍:“外麵太陽可好了,小姐不出去轉轉?”聲音中的冰融了半盞,沒了棱角紮人。
秋妍抬頭望向窗欞。重重地窗簾被拉了開來,陽光從雕花的窗欞中透進來,細細密密的,一束一束,每束裡頭無數細小的金塵,打著旋,轉著圈兒。的確好久沒有出去了。自從進了這六皇子府,便再沒踏出這屋子一步。倒不是不想,隻是從進來就病著,大夫藥汁不斷。
沒想到如今,自己倒成了個病美人。她自嘲的笑笑。
“不用了。我還是再睡一會兒。”聲音含著濃濃的鼻音,仿佛不是從自己嘴裡發出的。
雙玉不再勸,隻沉默的扶她躺下,為她掖了被角,放下簾子,帶上門出去了。
秋妍卻睡不著。
那天出了裁雲閣,她心中茫茫的無所適從。偏偏外頭又下起雨來,淅淅瀝瀝,連綿不絕。她也不打傘,隻在街頭忙無目的的走。
很晚了,又下著雨,街上幾乎沒了行人,隻幾盞花燈飄搖的亮在雨中,忽明忽暗。身上的衫子被打濕了。秋雨細細,卻最是黏人。雨絲一點一點打在她發梢肩頭,再一點點滲到衣物裡去。她卻也不覺得冷。
城西的那座宅院她是不願再去的了。這種時候,客棧也早關了門。她頓覺自己形如孤魂野鬼,淒淒惶惶。這偌大一個京都,竟是沒有自己安生之地。
不由想起,遠在南波府的宅院。想起,門口掛著的寫著大大“君”字的大紅燈籠,那樣紅,那樣暖。自己曾一度把那裡當做家。庭院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早就刻在了腦海裡,無法忘記。
她想到了君池,想到了他眉眼舒展笑起來神采飛揚的模樣,曾經,他是自己的依靠。他乾淨修長的手指拭去她的淚,眉眼彎彎的笑起來:“哭的跟花貓似的,真醜!”;他寬廣的肩頭蘊含著無數的力量,她窩在他懷裡,能聞到陽光乾淨清新的氣味從他外衫上傳來,他低低的安慰她:“告訴我是誰。我去幫你殺了他!”即使殺人,他都是瀟灑儒雅的,不見猙獰。
秋妍抬起頭,任雨水打在她臉上,一點點聚集,再一點點順著臉頰滑下來——像是她的淚。
她是堅強的。像是綴在寒冬枝頭的梅花。
人人都道梅花苦寒,不畏嚴冬。可誰又曾問過它,願不願意開在暖春,被萬人讚賞,柔風吹拂?不用孤零零與寒冬對抗,最終零落成泥。沒有人問過它,也沒有人給過它選擇,仿佛梅花天生就該生在嚴冬——這樣惡劣的季節,與寒風相抗。
就像寧秋妍。
她不想從出生起就肩負重任,每每被訓誡:“你是寧氏集團的接班人,必須堅強!”
寧氏接班人,這個稱號如同精鐵煉成的枷鎖,套在她的身上,沒有鎖頭,沒有鑰匙,這是命運給她套上的,沒有辦法取下來。她不可以軟弱,不可以心軟,不可以和其他小姑娘一樣蜷在父親懷裡撒嬌。她不可以。她沒有這樣的權利。
父親對她很是嚴格。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手把手教她生意上的事情。她怨過,她恨過,甚至一度懷疑父親對她的愛。可是最終,她妥協了。這是她的責任,責無旁貸。誠然,她錦衣玉食,她高高在上,可這一切的光鮮,是她拿自己的童年自己的青春去換來的!沒有人有權利指責她。
如果,有機會,她一定不會讓自己這麼累。她一定要換一種活法。可以撒嬌,可以任性,有人寵著,愛著,捧在手裡嗬護。君池給了她這一切。她這一世生命裡最最珍貴的七年,有君池為她遮風擋雨,對她儘心嗬護。她以為自己這一生都可以不再勾心鬥角,陰謀算計,可以安安然的做一回溫室的花朵。可命運偏偏不讓她如願!
如果可以,誰又願意堅強?她是被逼的!
沒有彆人保護你,你就必須自己保護好自己。
那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亂糟糟的,千頭萬緒。最後,她遲鈍的反應過來,應該去六皇子府的。因為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隻能去那裡試一試。
當她見到嶽黍離的那一刻,她已經瑟瑟的說不出話來。扶著他的手臂,乾脆利落的暈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