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砰的一聲在身後關上。
秋妍回頭的同時頸一涼,左子陌手中的金刀在門響的同時架在了她脖頸上。鋒利的刀鋒貼著肌膚,甚至可以感受到血脈中血液的汩汩流動。
秋妍登時僵住了,一動也不敢動。磕磕巴巴道:“閣主要清理門戶,是不是也得要個理由?死也得讓我做個明白鬼吧?”其實,她心知肚明。她屢屢犯戒,若說清理門戶的理由,找出十條八條來都沒有問題,條條可置自己於死地。
左子陌沒有說話,拿著彎刀的手穩穩地一動不動。
秋妍也不敢動。她隻要略微一動,那鋒利的刀刃立刻就要劃破她的喉嚨。一時間,房中靜得詭異,仿佛能聽見空氣流動的聲音。
秋妍不能抬頭,隻能平視著左子陌的前襟。那衣衫,遠看是清一色的黑,如今近了細看,卻發現上頭用深藍繡線繡著絲絲暗紋。
左子陌終於把刀挪開了一些,卻仍是架在秋妍肩上。“不尊本閣主之命,擅自出府,暗算本閣護法。每一條都足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秋妍勉強抬頭對上左子陌的眼睛,用手輕輕觸了觸刀背,微彎嘴角扯出個笑來:“我那是正當防衛。紫蘇要殺我呢。”左子陌的眸子烏漆漆,濃黑深沉如海,表麵平靜萬分,卻不知底下醞釀了多少狂濤大浪。
見左子陌沒有反駁,也沒有下刀的趨勢,秋妍連忙打蛇隨棍上,小心翼翼道:“您能先把刀放下嗎?架在脖子上,怪嚇人的。”
左子陌本是狠下心來要殺她,此時卻又有些猶疑不定。剛剛聽到清城派那些草包提到過天絕山的長留宮,宮主姓君?他思來想去,確定自己從未聽說過什麼長留宮。若那新任宮主真是君池,倒也說得通——派出去的手下在山底沒有找到屍首,新近江湖上也沒有類似的人物出現。
他看了眼笑得膽顫的秋妍,順勢把刀放下了。她這一路就是要去天絕山找君池吧:“你的命先留著。明天我們就上路,去天絕山。我倒要看看,慕君池有什麼能耐,竟然可以逃過妙音閣的追捕!”
秋妍放下的一顆心一下子又吊起來:“你胡說什麼?!君池一年前就死了。”又驚又怒,口不擇言。
左子陌還刀入鞘,從她側身而過,坐在桌邊,背對著秋妍:“若長留宮宮主不是君池,你能往彆人茶壺裡下藥?”就因為彆人無意中說了一句君池的壞話,她就可以不計後果的公然挑釁。
秋妍故作鎮定:“我沒有!是那位跟我同桌的姐姐下的。她不也說了,她是長留宮人,不能任人侮辱!”她站在原地,雙手手指絞在一處,心裡緊張萬分。若是左子陌當真上了天絕山,定然會對君池不利,雖然那長留宮的實力看起來不弱,可妙音閣的殺手個個是亡命之徒,隻怕到時候兩敗俱傷。況且,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君池?
左子陌卻不再理她,意思很明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就彆抵賴啦。
秋妍站在原地好不尷尬。自己急急否認,對方一言不發,倒顯得自己無理取鬨——雖然也的確如此。
站了一會兒,見左子陌沒什麼動作,秋妍動了動站麻了的腿,悄悄往八仙桌的方向挪了挪。卻不防自己連日來風塵仆仆,勞累萬分,又經曆了場生死搏鬥,早就身心俱疲。這乍一動,腿一軟,一不小心碰到了腿邊的凳子。三腳紅木的凳子沿著地板向前滑出一段,發出“吱丫”的聲響。
聲音實在突兀,秋妍一驚,連忙在原地站好,剛想說點什麼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左子陌倒先開了口:“站著乾什麼?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許是看不見他表情的緣故,秋妍竟覺得這話裡有溫柔關懷的意思。
“我可是忙得很,早點會完了君池,還得趕回賢陽處理閣務!”左子陌有些彆扭,不大適應用這種語調說話的自己,忙又加了句來掩飾。
秋妍心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怎麼能覺得殺手組織的大魔頭溫柔呢?太不應該了。
她有些為難道:“閣主大人,屬下是要休息了。您看您是不是?”男女授受不清,你是不是該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左子陌轉頭看她:“我就呆在這兒。”
“啊?”秋妍大驚,不由又想到了那日在裁雲閣發生的事。眼睛滴溜溜左右躲閃,就是不看他。
“哼。我不在這兒看著你,明早你還不溜的沒影兒?”左子陌此時也好巧不巧的想起那件事來,忙找個借口掩飾。
秋妍狐疑的看他一眼,真的是這樣?
左子陌其實也萬分不想和她同處一室。那天在裁雲閣失控的自己,實在是,太不像自己了。
他從來都是冰冷的,無情的,理智的,精明的。可越接近秋妍,這些明顯的特質便會一分一分的離自己遠去,剩下的自己往往會做出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來。比如說:一年前在崖邊,自己早該狠狠一刀把她殺了,可卻因為她的眼睛,一時心軟放過了她;再比如說:剛剛自己見到她,就應該把她殺了的。他在賢陽聽見屬下來報,說寧秋妍出了城門,一路向南去了,他當時心裡便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抓住她!她竟然敢私自出逃,自己一定要抓住她。隨即便拋下一應事務,快馬加鞭一連趕了幾日,才在南波府外趕上她。
在這追趕的幾日幾夜裡,他時時刻刻不想著要手刃了她,讓她不得好死,讓她嘗嘗背叛妙音閣的滋味。
可是在酒樓裡,看見那樣頑皮的她,那麼孩子氣的給人下藥,表情豐富得萬分可愛,那雙大眼睛活靈活現,蘊含著無限生機。忽然就不想要她死了。甚至不忍心看到她身處險境——忍了又忍,終於沒有忍住,出手幫了她。
卻偏偏還要找個這樣拙劣的借口。
“掌櫃的說,客房滿了。”哦,原來如此。“你去床上睡吧,我就坐在這兒好了。”左子陌不在意道。
秋妍還是覺得彆扭,房間裡冒出個大男人,還是個想殺自己的壞人,自己能睡得好嗎?可是,他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怕你逃跑,沒有房間。自己還能說什麼?總不能說,閣主大人,您武功高強,就在街上挨一夜吧,反正也凍不壞死不了。她腦子又沒有壞掉,怎麼可以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