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棧,左子陌打量了幾眼白毛烏蹄的無常,讚了句:“好馬!”
秋妍不理他,隻用手拍拍無常的腦袋,告誡它道:“記住了,我才是你主子。彆的人,哪怕把你誇到天上去,也不能改變他是壞人的事實。你要挺住,不要被壞人迷惑知道不?”
無常十分柔順的蹭蹭她的手背,秋妍滿意道:“恩。就是要這樣,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不要給敵人可乘之機。”說完斜眼瞥了瞥左子陌。
左子陌哭笑不得,板著臉視若無睹。
秋妍也不糾纏,見好就收。老老實實跟在他後頭上路。
往北漸漸行去,房屋漸漸稀少,當地的居民也逐漸減少,倒是來往客商很多。秋妍這幾日一想到自己身中劇毒,就憋拘得慌。時不時指桑罵槐,冷言冷語。左子陌也不惱,隻做沒聽見,沒聽懂。秋妍一路屢屢出招,卻招招弾在棉花上,倒快把自己憋成內傷。
這一日,已到邊陲。問了當地民戶,出了這個鎮就要到塞外了。秋妍忙又問道:“到了塞外,去天絕山,那要怎麼走?”
粗布褐衣的老者狐疑的看了看眼前的青年男女,在地上敲了敲手上的大煙袋:“去倒是可以的。出了鎮子直著往北走就是了。”把煙嘴放到口中深深吸了口,吐出一口煙圈,“不過,路途遙遠。途徑沙漠,一般人到不了那裡,早就累死了。”
原本一直沉默的左子陌言簡意賅的問了一句:“難道天絕山在沙漠之中?”
老丈看見他黑臉黑麵黑衣,大概覺得他不是凡人,忙答道:“那倒不是。沙漠中有塊綠洲。那天絕山就在綠洲之上。”而後又好心提醒,“年輕人好好地去天絕山做什麼?凡是到過那的人鮮少有回來的。”
秋妍奇道:“為什麼不回來?”
老者壓低聲音說道:“聽說那山上住著神仙。”言罷搖了搖頭,“不談鬼神之事,不談鬼神之事。你們若是要去,直往北走就是了。”
怎麼什麼事都能和鬼神扯上乾係?照這麼說,那天見到的長留宮的姐姐不就是仙女啦?仙女還會被清城派的人圍著打?秋妍鬱悶了。
左子陌也不信這些:“既然問到了路。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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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風光和中原又自不同。
剛出了城門,便見一片開闊之氣迎頭而來。正值深秋,日遠天高,放眼望去,離離原上枯草,那深深淺淺的金黃從眼前一直漫到天邊。天似穹廬,人在這片遼闊之下頓時顯得渺小。
秋妍跟在左子陌身後,兩人兩騎,一前一後,向著蒼茫的天邊奔去。
無常的確是匹好馬,連續奔了數日,精氣仍足,不見半點疲憊,現如今在蒼茫的草原上撒丫子跑起來,彆提多歡暢了。
上午時分出城,兩人一刻不停向北疾馳,偶爾停下休息,也是各據一方,互不交流——自從那日早上秋妍大吵大叫之後,兩人冷戰到現在,說都不和誰講話。左子陌本來話少,不必要的話從不多說,秋妍卻是心裡梗著根刺,和他較勁,就是不跟他開口。
傍晚,秋妍坐在草地上,抱著水袋喝水。
秋日的陽光雖烈,卻不刺眼,尤其此時夕陽西下,赤紅的陽光染紅了天邊的雲霞,空氣中仿佛也帶著暖意。
越是往北,越是接近天絕山,秋妍心中越是忐忑。
若是一年前的她知道君池福大命大,命不該絕,她還會勉強自己進入妙音閣,接近左子陌嗎?若是數月前的她,在進賢陽城之前,知道君池還活著,她還會這樣義無反顧的步入那座噩夢般的城市,牽涉到皇位之爭?
一定不會!
她會不管不顧的拋棄一切,去找他!
可是現在呢?
雖然,知道他還活著,她很欣慰。可是,如今的自己,雙手沾滿鮮血,彆在腰間的銀刀沾血。她甚至加入了妙音閣,如今,更是不可能和妙音閣撇清關係。
她不自覺的去看離自己三米開外坐著的左子陌。這個男人連坐著的時候,都不肯有絲毫鬆懈,背脊挺直,腰懸金刀,一身黑衣更是襯得他身姿挺拔。殺手的身份與生俱來,讓他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剛毅英俊的臉龐仿若刀刻,尤其是那雙眼,仿佛淬著冰渣子,看人的時候,仿佛會穿透一切,看到人心裡去。他不相信任何人,他隻肯相信自己。他活得很累。
秋妍在心中歎了口氣。
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見到了君池,自己也許還是會任性妄為一次,拋棄一切,和他在一起。即使那毒藥霸道,會要了她的命。
可是,她的身世呢?
雖然她是寧秋妍,不是顧堯年的獨生女兒顧嫣。可八年來,日日夜夜,她們早就融為一體,分不開了。她不得不承認,寧秋妍就是顧嫣,顧嫣就是寧秋妍。這兩個人早就合二為一,掰扯不清。有著這樣的身世,她和君池原本就隔著仇深似海。
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如今知道了,又讓她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