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們發出花癡的驚呼;大俠們擺出審度的姿態;司儀筆尖一抖,一滴濃墨落在宣紙上……阿木又驚又怒又羞又氣,他居然敢騙她!
好一個“肖諾”,好一個獨孤揚!
蝶戀劍微微顫動,阿木唇角緊抿,滿目怒火燎原般向獨孤揚燒去。
尚在微笑的獨孤揚,觸到阿木的眼神,笑容更加放肆。那雙熠熠生輝的眼仿佛挑釁般,深深激起了阿木的好勝心。
阿果興奮的尖叫一聲:“荒山老人的徒弟!他好年輕好英俊啊……”
“……宮主,你怎麼了?”阿果被阿木眼中熊熊燃燒的怒火駭了一跳。
上次阿木姐姐這樣生氣,還是在老宮主失蹤辭世的時候。狐疑的看了眼台上的獨孤揚,阿果乖覺的閉上嘴。
兩位都是高手。
高手對決,其中的刀光劍影自不用多說。台下眾人看的揪心萬分,一個是白衣翩躚的俊秀掌門,一位是風流倜儻的名家之後,無論孰勝孰負,都必然是一段值得稱道的武林軼事。
阿木的心,隨著獨孤揚劍的舞動一點一點涼下去。
迅捷,敏銳,招式飄忽,信手拈來。他不是一般的高手,他是頂級的高手。握著蝶戀劍的手鬆了又緊,最初的衝動逐漸消散,上台和他一決勝負的決心有些動搖。
二十幾招之後,邱閒躲開一劍,身形急退,眼見要跌下台去。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他卻腳步輕點,穩穩在台沿停住。這一招及出色的輕功,引得台下驚呼變作了歎服。
“荒山老人在下一向佩服的很。獨孤公子名師高徒,依在下看,我們也不用比了。在下,甘拜下風。”還劍入鞘,動作優雅如行雲流水,絲毫不見甘拜下風的狼狽。
阿木眯起了眼。這個邱閒,不簡單哪。
真的敗在台上太難看,主動認輸卻顯得他胸懷寬廣。二十幾招不露敗相,接著又露了手極其漂亮的輕功。
這樣就夠了。今日之後,他邱閒和獨孤揚劍術誰高誰低的揣測再不會停止。而他邱閒,夠資格和荒山老人的弟子擺在一起,身價定然倍增。從此之後,邱閒邱掌門便要少年得誌了!
打得真是好算盤。可氣的是,獨孤揚居然臉不變色心不跳,依舊言笑晏晏:“承讓承讓。”
笨蛋!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阿木恨得牙癢癢,也不知道是氣邱閒陰險還是氣獨孤揚吃虧。
獨孤揚走了兩步,到了台前。
“木宮主好像不服氣的很?剛才獨孤上台,搶了你的風頭,可是對不住了。”深若寒潭的眼似笑非笑的望住她。
挑釁,絕對的挑釁。
如此明目張膽的嘲諷,若是還能鎮定自若,那一定不是阿木。
“不敢。”阿木起身離座,緩緩舉起蝶戀劍,置於胸前,“請獨孤公子賜教。”深吸口氣,輕盈一躍,立在他對麵,衝司儀報上名姓,“塞外長留宮,木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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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尖在離阿木咽喉僅僅一寸的地方停住。
獨孤揚目光複雜:“阿木,你真的想殺我?”手中劍穩穩的一絲未動。
阿木仰頭直視著他。
想殺他嗎?過去一年,她連做夢都想。可見了麵,看到他熟悉的眉眼,聽到他戲謔調笑的話語,卻隻感到久違的親切,甚至還夾雜著淡淡的欣喜。
一年前,是他站在床邊,拂著她的發絲說得若無其事:“摘花手肖諾,阿木總聽說過吧?”;一年前,是他於重重包圍中,把她從清城派的發難裡解救出來,溫言軟語:“阿木,你不該一個人走這麼遠。我差點把你弄丟了。”……
假的,都是假的。他不是肖諾。
他是獨孤揚,荒山老人的弟子獨孤揚。
拚儘全力,傾力一搏。是為了殺他嗎?不,不是。她想,她隻是想要個答案,他為什麼要騙她?他為什麼騙了她!台上的招招狠辣,台上的步步緊逼,隻不過是她氣不過,氣不過他會騙她。從頭到尾,徹徹底底。
勉強勾出一絲笑意,阿木道:“身為一宮之主,我隻不過是,儘力而為。”
獨孤揚的劍移開去。
“阿木,我不想這樣的。”他沒想過要她在台上當眾出醜,他沒想過要拿劍逼住她的脖頸,他更沒想過要讓她以及整個長留宮蒙羞。可是,一切就那麼發生了,在電光石火之間。她近乎拚命的打法,讓他招架不住,隻能被迫反擊。
兩人立在台上,靜靜對視。目光交錯間,是道不完的前塵,訴不儘的糾纏。
司儀唱諾:“此輪,獨孤公子勝!”
台下的竊竊私語,大多是詆毀長留宮的。一宮之主,一上台便敗在人下,即使對手是獨孤揚也不行。
武林便是如此。
阿果頗不服氣:“嚷嚷什麼?獨孤公子武功那麼高,我們宮主敗了又不丟人!”
旁邊的某位仁兄陰陽怪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長留宮徒有其名罷了。”
不待阿果還嘴,遠遠便有笛聲傳來。
吹笛的人,技藝並不精妙,可樂聲頓挫高昂,灌入了醇厚的內力。
場內的私語漸漸低了。人人均望向湖麵揣測,是哪位高人到來。
一襲青衣,烏絲高懸,玉笛橫陳,踏水而來。
眾人一時瞧的呆住。不知誰率先反應過來,叫了一聲:“君公子!長留宮上任宮主君池!”
阿草有些愣怔,喃喃自語:“宮,宮主大人。兩個宮主大人,我,我該怎麼叫啊……”
君池不看眾人,徑自立在獨孤揚對麵:“荒山老人的劍術,君某仰慕已久。你動手吧。”玉笛入懷,折扇展開。
阿木還未及下台:“君公子,您不必……”
不待她說完,已然被打斷:“長留宮如何,與我無乾。可若有人惡聲惡氣出言不遜,想來老宮主一定死不瞑目。”
阿木低頭:“弟子學藝不精,無顏麵對師父於地下。”
“無顏麵對……早晚要麵對的。老宮主與我也沒什麼乾係,可這一身內力,卻是她的。我代她來,不過是忠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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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鐵劍差點脫手,獨孤揚一退,險險避開。
君池也不追趕。合了折扇,同樣退開數步:“今日到此為止吧。”
獨孤揚拱手道:“前輩內力劍法雙修,晚輩望塵莫及。長留宮劍術精妙,自成一派,晚輩敬仰。”姿態放得很低,著實讓長留宮找回了場子。
阿果得意洋洋。
阿木神色複雜。
君池嗤笑一聲:“你功夫不差,再練個幾年,未必不如我。”見他眼神若有若無的往台下飄,心下了然。“阿木的劍法乏人指點……看在君某的麵上,獨孤公子若是有空,便代君某調*教吧。”
阿木慚愧不已,手中的蝶戀劍就快拿不住。
“宮主,阿木一定竭儘全力。”
獨孤揚深深看了眼阿木,鄭重道:“前輩於我有恩,您的囑托,在下一定完成。”
君池掃他一眼,話卻是對阿木說的:“該比的比完了。還不走。”
言罷,青衫落拓,足不點地,飄然而去。
阿果情不自禁:“哇!這麼多年不見,宮主大人還是那麼拽!”
阿草瞪她一眼,拽著她快走幾步,跟上阿木離場的步伐。
遠遠的,司儀唱諾的聲音穿過重重人海,落入耳中:“此輪,長留宮勝!”
獨孤揚目送阿木一行越走越遠,終於下了決心似的,躍下台來:“在下先走一步!各位繼續……”語音未落,人已在數丈之外。
論劍大會,無數江湖資談的衍生地。
當無數人津津樂道今日景象的時候,當事人們卻各自過著當下的人生。或悲或喜,或哀或樂。
我們這些外人,無從得知其中的辛酸苦辣,隻能默默祝福他們:死者安息,生者節哀,有情人求仁得仁,冤家們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