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鬱林似懂非懂地看著萬青。
萬青站起來說:“啊,你家的那個銅暖壺,有人給你要回來了。”
廖鬱林眼睛一亮,幾乎要跳了起來,叫著:“真的?”
萬青點點頭:“真的。”
山下穀桂花在喊:“萬老師,萬——老師,你在哪?”
見萬青咳嗽,喉嚨說不出來,廖鬱林回答:“在這兒哩!”
穀桂花說:“開會啊!”
萬青定定看著廖鬱林問:“你還要不要總賴到這兒不上課呢,嗯?跟誰慪氣,也不能跟課慪氣啊!那不是彆人的課,是你自己的。有什麼困難跟彆人談談,看看如何去解決。當然,你也可以跟我談談,可以試試我,看我是真的還是假的。”
廖鬱林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這一笑,讓萬青心安了許多。
會議室裡,萬青剛走進去,魯書記就說:“快來,現在看你的意見了。”
萬青坐下來問:“你們研究的結果是……”
史懷遠大義凜然地宣布:“如你所願啊,何三寶開除,其餘的警告處分。”
萬青淡淡地說:“警告處分何三寶,其餘的寫檢討。”
史懷遠眉頭一皺,眼睛一閉,發煩地說:“哎,你這人怎麼啦,你為什麼總是要跟彆人不一樣呢?我要收他啊,你就是不要,我要開除啊,你又要留下。你是什麼意思啊你?總是故意跟我唱反腔!”
萬青冷靜地瞟了他一眼,說:“你激動什麼?學生不能隨意收,更不能隨意讓他走啊!我當時不收他,是他還有可能回到他原來的學校去讀書。你現在開除他,你叫他到哪兒去啊?都開學這麼久了,哪個學校會要他?你讓他帶著個汙點永遠地離開學校,你讓他遺恨終生啊!同時,也給社會造成不安定因素。況且何三寶是家庭嬌慣了,自由散漫,我行我素慣了,但本質還是好的,如果教育好了,還是一塊好料。”
“那如果教育不好呢?”史懷遠追問著。
“那我們儘了教師的職責,不後悔!”萬青坦蕩地說。
史懷遠站起來說:“哼!說得好聽,職責?那喝‘滴滴畏’的事怎麼解釋?!”
萬青毫無疑義地回答:“那是教育者與被教育者之間激烈碰撞的表現。”
“還激烈表現哩,簡直是醜劇表演。”史懷遠斥責著。
“那,你就是導演!”萬青毫不猶豫地說。
“什麼?我,我是導演?!”史懷遠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對,是你請來的演員。”萬青嘲笑著說。
“那,那我現在要他走嘛!”史懷遠惱火了。
“戲正處在高潮,不能走嘛!”萬青堅持著。
史懷遠火了:“你?”
“我,我還是我。”萬青巧笑著。
其他的人也都笑了。
教職工宿舍走廊裡,副校長王佐不耐煩地說:“何必呢,我的萬老師,學生嘛,按規定就要住學生寢室,彆人都住得,他也應該住得,為什麼要搞特殊化呢,是吧?”
萬青非常耐心地笑著說:“哎呀,王校長,我不是都跟您說了好幾遍了嗎,您怎麼老忘記了呢。一是他家沒錢,又是個後媽。二是這孩子體弱。再是這孩子孤僻,住在外麵我不放心。”
“哎,那要是每個人都這樣要求,我怎麼辦啊?”
到了保管室門口,王佐不想停腳。萬青拍著他的肩膀,說:“哎,王校長,我不借了,我作為私人租用,怎麼樣?”
“喲,那何必呢?萬老師啊,你為自己要呢,我還好想一點。說實話,你也應該分一間大一點的房子了。不是我們領導沒看見你娘倆住得擠,而是實在沒房子。再說句不該說的話,自己的孩子嘛,是沒有辦法啊。可是,學生是來了就走,來了就走的,你費這麼大的勁,何苦呢?嘿嘿,當然啊,你的共產主義思想,你的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你的高尚的風格,都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你想過沒有,你的身體又不好,你這樣勞神費力的,值得嗎?”
萬青見他開了門,歡聲歡調地說:“喲,當真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啊。我隻是一門心思地想把每個學生都調教好,讓他們都到他們應該到的工作崗位上去,努力工作,好好生活……”
“那,你自己呢,就這麼永遠地一個人帶著個孩子?”王佐直視著她問。
“嘿嘿,謝謝您的關心,王校長,我,我還沒有想到那麼遠。”
“是啊,你每天都被學生這些瑣碎的事情纏住了,哪有時間想自己啊。”
一陣黴氣迎麵衝來,他們倆不覺都往後麵一退。保管室的地上散亂地堆著課本、報刊雜誌,角落裡橫七豎八地丟著斷了弦的胡琴、破鑼、沒有鍵的手風琴等樂器,還有一個歪在門角裡的看不清顏色的破櫃子。
萬青非常高興地說:“謝謝您啊,王校長。來來,把這些能要的東西,都當著您的麵,放進這櫃裡,您鎖上。其它的,就都清出去,好嗎?”
王佐打開櫃,笑著說:“唉,你這人啊,做事就是這麼厲害。”
萬青也歎著氣,笑著說:“有什麼辦法呢,我就是得錯了這個‘病’啊!一個學生,就是一個希望,你叫我放著不管,我就是日不安夜不寧的,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