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和你在一起 萬青心酸了,心疼了。……(1 / 2)

雲鳳山上的那片雲 邱泰 7969 字 11個月前

課間時,學校塘邊的一棵大樹下。何三寶提著一網袋書,夾著被子,絕望地說:“我父親走了,他永遠都不會管我了。萬閻王也決不會要我了。”

張靈潔擔心地問:“那你準備去哪裡?”

何三寶沒好氣地:“去哪?能去哪?隻有去死!”

高采森說:“彆慌,又沒聽說學校要你走。”

何三寶搖搖頭說:“學校,學校還不是聽班主任的,萬閻王不會饒恕我的,她恨我,正如我恨她一樣。”

陳東平說:“彆在氣頭上瞎說瞎說的,你也不會恨萬老師,萬老師也不會恨你的。”

劉興田說:“但是,人之常情,出了這麼大的‘事故’,不想報複,那是假的。要我,也會的。要想一時互相諒解,那是異想天開。我想,你還是快點走好,不然,書也讀不成,醜也越丟越大。”

“哎喲,你怎麼就想到去喝《滴滴畏》呢?”張靈潔埋怨道。

“我想威脅她,讓她留我。嗨!哪知道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把我搞得無地可容。”何三寶自嘲地說。

預備鐘聲響了,他們都默默地站著,不想分手,又想不出彆的辦法。

何三寶傷感地說:“我會想你們的。你們快去吧,彆象我一樣,被她整得無路可走。”

說完,掉頭就走,眼淚頓時嘩嘩直流。儘管他聽到他們一個個地在說再見,他也不回頭,快速地往山上奔去。

等所有的學生全進了教室,等他聽到了朗朗的讀書聲時,他終於忍不住地站在山崗上回頭一望。淚眼蒙蒙地看著空曠的操場,看著彆的學校難得有的籃球架,看著座落有致的校舍、高大的雪鬆、即將飄香的桂花……他想,我將永遠地離開你們了。

看著看著,淚水竟不知不覺地滴滴滴地直往下流淌。他傷心傷意地依在一棵鬆樹上,哭了又哭。最後他狠狠地抹了抹淚,用小刀在樹上用力地刻了個“恨”字。

恨誰呢?恨老師,恨家裡,恨自己。都是,又都不是。他想不清楚,自己怎麼就會走到了這一步了。

萬青查堂,看見何三寶的座位仍然空著,她急忙往寢室走去,想看看何三寶在寢室裡做什麼。何三寶的床上竟一無所有,萬青立即憂心忡忡。

她馬上騎著自行車趕到車站,到問事處尋問:“請問,一個半小時前,有發車的嗎?”

服務員說:“沒有,還過十五分鐘有一班。”

萬青心裡好受了一點,說:“啊,謝謝啊!”

萬青在汽車站的座位上、走廊上、角落裡,到處尋找著,沒有看見何三寶。

等到汽車要開的前一刻,她去車上一看,也沒看見何三寶。

她想,他沒有離開。那麼,他到哪去了呢?我一路來時,也沒有看見他。他一定是走小路到哪裡去了。那麼,他能到哪裡去呢?

萬青在寂靜的山路上艱難地騎著自行車,邊騎邊望,他到底在哪兒呢?

何三寶無精打采地在山崗上走著。他望著藍天上的白雲,他迎著涼爽的清風,他沐浴著金燦燦的陽光,喃喃地說:這一切多好啊,多美啊,我怎麼平時就沒注意到呢?可惜現在,這一切似乎都不屬於我了!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呢?他激情滿懷而又充滿無奈地抱著一棵大愧樹,用雙手使勁地拍,使勁地打,直到手痛了,沒力氣了,才停下來。然後,在樹上刻了一個“愛”字。

啊,生活原本就是這麼地美好,怎麼我就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呢?如果我還能讀書,那該是多好啊!他氣憤地把小刀扔得遠遠的,坐在樹下,雙手托腮撐在膝蓋上。

小刀從草叢中滾到正在公路上徘徊,束手無策的萬青的腳前。萬青俯身看了看,正在猶豫,不料山上傳來悲愴的音調:到處流浪,啊……到處流浪,啊……命運伴我奔向遠方,奔向遠方。到處流浪,啊……到處流浪,啊……

一聽就知道是何三寶那悅耳的嗓子,一改平時那嘻皮笑臉的腔調,這會卻是這樣的惆悵、失落、無奈與憂傷。萬青眼睛一亮,笑了。她連忙把自行車掩在路邊的雜草間,上山了。

何三寶盯著眼前的小草傷感地唱著,唱得淚水一滴滴地滴在草叢上,他還是不管不顧地喧泄著。

當何三寶感覺到響動抬頭時,他一下子蒙了。這怎麼可能呢?他定睛地看了看,又使勁地搖了搖頭,把眼睛眨了眨,又抹了抹。當確定眼前站著的分明是他稱作萬閻王的萬老師時,嘿,他緊張了,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著。

他退了好幾步說:“你,你想乾什麼?”

萬青實際上是累了,她叉著腰,說:“乾什麼,打碎了我的茶壺,父子倆一走了之,世界上還有這麼不講道理的事嗎,嗯?”

“又不是我打碎的,誰打碎的你找誰去啊!”

“沒有你,我會認得你父親嗎?你想賴帳不是?”

“那,我賠,我賠。”何三寶說著,把身上的口袋都搜了一遍,捏著一把分子、角子錢,遞給萬青說:“都給你,都給你,你可以走了。”

萬青看都不看一眼,說:“就你這幾個錢,我就可以走了?我那可是乾隆年間的青瓷器啊!”

“啊喲,我說了不要請家長,不要請家長的,是你非要請的。現在弄麻煩了,你又不依,我又沒錢,那,那我以後賠給你,怎麼樣啊?”何三寶認真地說。

“哼,以後?以後是什麼時候,猴年馬月?看你這個熊樣,還有以後!”萬青用手扇著風說。

“我怎麼‘熊’樣了,我就怎麼讓你橫看也不順眼,豎看也不順心了?你又怎麼知道我就沒有以後,我到底怎麼啦?”何三寶煩了,一掃剛才那低落的情緒和氣餒的神情。露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吊樣,一邊說,一邊抖著腳。

“你怎麼啦,你自己還不知道啊?平時你心浮氣躁,沒事惹事,然後推波助瀾,小事鬨成大事,然後幸災樂禍推卸責任,然後躲避心靈的清洗,望風而逃。你不‘熊’,怎麼不去認真地分析事非,吸取教訓,怎麼不去勇敢地承認錯誤,接受錘煉?受不了氣,沒誌氣,不改正錯誤,成不了大器。你的以後跟那瓷壺一樣!”

“我?跟那碎瓷一樣?你說清楚點!”

“跟你沒說的,理解智慧需要智慧!”萬青說完就走,因為她感到一陣恍惚,人都快虛脫了。

本身病都沒好,又騎了一上午的車,衣服汗濕了又乾,乾了又濕。這會,又在林子裡悶熱了。她感到自己缺水,於是趕快往山下蹭。

何三寶看到她臉色蒼白,又看到她跌跌撞撞的樣子,趕快往前跑了幾步,剛要把‘萬’字喊出口,又停滯不前了。一是不好意思,二是萬青已從斜坡上撐著大樹,抓著小草慢慢地溜下山了。

萬青挨過了公路,磨蹭到沙河邊,掬了幾口水喝了,才感到緩了口氣。她有氣無力地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木然地望著靜靜流淌的河水。河水啊,河水,下雨時,你咆哮洶湧,恣意驕橫,似乎要吞沒一切。這會兒,你又這麼涓涓細流,清澈溫柔,給人親切與撫慰。她喃喃地說:告訴我,你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才會有規有矩,才甘心情願地為人民服務,為人類造福。

何三寶呆呆地站著,遠遠地看著她那疲憊的身影,他愧疚了,難過了。他想起她的話:“……不能使同學得到快樂;使家長得到安慰;使老師寄予希望;給社會創造財富,他算一個人麼?!”

聲音似乎震蕩著山巒。突然他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使勁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說:“笨蛋,她追得這麼辛苦,是來要瓷壺錢的嗎?”他把自己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猛然地往山下奔去。

萬青搖搖晃晃地扛著車子過河,何三寶擔心著。他把被子和網兜往地上一丟,快速地往河裡跑,萬青的腳絆在一個石頭上,連人帶車一下子倒在了河水裡。

何三寶跑得河水蕩漾,水花四濺。當他跑到她麵前時,她坐在水中,用手掬著水,往腳上被石頭劃破的正在流血的傷口上澆著,然後靜靜地看著他。

兩雙眼睛默默地對視著,探詢著。

萬青的臉上剛剛掠過一絲看不見的笑容時,何三寶突然跑了。萬青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她疑惑地說:“失敗了?怎麼就失敗了呢?”

萬青絕望地扶起車子,扛到岸上,騎上就走。

何三寶挾著被子,提著網兜奔跑過來,追趕著,最後拉住車子,笑著說:“嘿嘿嘿,萬老師,下來下來,騎什麼騎的,推都推不穩,還騎?”

車被拉歪了,萬青下車,故作生氣地望著他,冷淡地說:“乾什麼,你想乾什麼?!”

“嘿嘿嘿,我想學會理解智慧。”

萬青嘴一撇,掩飾著笑容說:“就你,苕了有賣的,還想理解智慧?”

“嘿嘿嘿,嚴師出高徒嘛!”

“彆嘻皮笑臉的,我可沒說要當你的老師!”

“是我要當您的學生的,這會,我回來了。”何三寶誠懇地說。

“啊,這會你回來了?可是那會,你到哪裡去了?”

“那會,我苕了有賣的啊,這會,我智慧了嘛!我決定永遠跟您在一起,您再怎麼趕我,我也不會走的。老師,嘿嘿,真的,我不會讓你趕我了……”

萬青審視著何三寶,看見他一臉的純真與誠懇,無語。

何三寶忙把網兜往車把上一掛,把被子往萬青懷裡一塞,推著車起步著說:“萬老師,上車!”

何三寶橫身是勁地騎著車,萬青臉上掛著無限的欣慰坐在後架上。

何三寶心中唱著歡樂的歌:

老師,

我回來了。

老師,

您為什麼這樣執著,

定要整治頑劣,

開墾蠻荒的角落。

老師,

您這是為什麼?

您的職責,

並不在乎多一個少一個,

你卻不辭勞苦,

不懈地把我挽留。

是誰給了您使命?

是誰委以你重托?

讓您如此地揮灑著青春,

讓大山也跳動著時代的脈搏。

老師,我回來了。

蒙昧需要啟迪,

碧玉也需要大師的雕琢。

當他們回到學校時,已經敲響了下午放學鐘了。

萬青迫不及待地往躺椅上一躺,說:“喲,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啊喲,好累了啊。”

珍珍進門把書包一放,笑笑地說:“媽媽,你累了麼?那麼,我們搞點好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