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陳素有些擔心地叫了他一聲。
他微笑,拍了拍母親的手,轉身對黎叔說道:“黎叔,可以送我爸媽回去了嗎?”
黎叔略有遲疑。
一聲沉悶的響聲驟起來。
眾人舉目看向樓道。
二樓拐角,一名滿頭銀發的老人拿著實木手杖,目光矍鑠地望著他們,目光先是停駐在方齊雲夫婦身上,沉聲道:“黎風,送他們回去。”頓了頓,“方世,你上來。”
書房裡,還是清一色的黑。
外間風傳,素有商界“老狐狸”之稱的方越城,其實是個食古不化的老怪物。
方世曾壞心地想,老爺子應該是想提前習慣墳墓的生活。
此刻,他雙臂交叉枕於腦後,閒閒地坐在寬大書桌前的皮椅中,掃了一眼書桌上大攤開的報紙。
哦,原來爺爺也知道了。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卓珍霓死了。”
方越城沒有答話,自方世進來之後,他就背對著方世,望著窗外,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
“您該開心才對。”方世收回雙臂,攏合雙手,“卓珍霓事事喜歡跟您鬥,如今她先——”
方越城突然轉過身來。
方世住口。
方越城的右手緊握手杖,力氣太大,指節都泛白了。
“OK。”方世舉手,“我們不說這個。”他抬眼望方越城,“爺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本是去紐約商談一起合作案,不想還未與對方會麵,就被老爺子召了回來。
方越城已坐在書桌後,長舒一口氣:“也沒什麼。隻是想談談你的婚事。”
方世下意識地摸了摸衣袋中的戒指,臉上終於有了笑意:“您怎麼知道——”
方越城打斷了他:“我要你娶卓珍霓指定的繼承人。”
方世笑容凝固:“爺爺,彆開玩笑了。”
方越城滿臉嚴肅:“你必須娶她。”
方世先是驚訝,而後很快鎮定下來:“必須?如果我拒絕,會怎樣?”
方越城站起,身子傾斜過大半個書桌,居高臨下地俯視方世:“拒絕?不,你不會。”
方世覺得後背陡然竄起一股涼意:“您憑什麼這樣認為?”
他儘力讓自己不再老爺子淩厲的目光下服軟,但說話的底氣已沒有先前那樣足了。
方越城舉起刻有鬆竹之姿的實木手杖,很輕地敲了敲桌麵。
叩叩的悶響似敲在方世的心上。
“因為我是方氏集團的董事長,這個理由夠不夠?”
方世沉默片刻,才道:“您威脅我?”
“你可以選擇。”方越成望定他,“要事業,還是要愛情?”
他不急,因為他了解方世。
方世的父親是他唯一的獨子,卻沒有繼承他的商業天分,一門心思撲在學術研究上,所謂同類相棲,娶過門的兒媳雖優雅大方,卻也隻是個喜歡在家裡畫畫的主兒。
他一度為這樣的組合絕望,甚至覺得自己一手打下的方氏江山風雨飄搖,朝夕不保。
幸好,有方世。
這個孩子,天資聰穎,想當初他不將方世召進總部,而是把方氏旗下新成立的一個小公司交給他打理,明裡是杜絕董事會老臣說他“任人唯親”的悠悠眾口,暗裡是為了試探方世的經商才能到底有幾分。
方世沒有讓他失望,不到三年的時間,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發展成了名動國內外的跨國科技研發公司,營銷利潤赫然上揚到集團收益的10%。
這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數字,董事會當初對方世存有疑慮的老臣心服口服,甚至不需要他再為方世講話,方世在二十六歲那年,毫無懸念地全票當選集團總裁。
當然,隻是總裁,他知道,這並不是方世夢想的終點。
方世今年二十八歲,這個年齡已取得如此成就的男子,自然會有更大的抱負。
他看到方世在笑,口氣輕輕淡淡的:“爺爺,我是您唯一的孫子。”
“又怎麼樣呢?”方越成也在笑,比之方世,他的笑容,更加圓滑,“那也不代表我會選你當繼承人。”
方世驀地站起來。
“方世,想清楚。”方越成沒有動,他抬眼,望著方世:“若你不同意,我會將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轉移給我選定的孫媳婦。”
他甚至不用去看方世的表情,因為他知道,這句話對方世有何等的震撼力。
方世一夜未眠,合衣躺在床上的六個小時之中,他始終沒有猜透爺爺的用意。
他覺得一切都太荒唐了。
在喬陽,宋老夫人作為宋氏集團的實際掌舵者,事事與方氏競爭,凡是方氏涉足的範圍,宋氏也必定插上一腳。
明爭暗鬥幾十年了,業內都知道了一條黃金定律:王不見王,方不見宋。
如今,宋老夫人歿了,照宋氏複雜的家族背景來看,必然會有一場混亂,這個時候,爺爺不趁機打壓,反而要與宋氏聯姻,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宋氏的繼承人麼……
他望著天花板上的浮磚,若有所思。
或許是他太焦躁了,依方宋兩家的宿怨,對方大概對方氏的人也沒什麼好觀感吧?
他一直被爺爺誤導了,怎麼會沒想到去與對方溝通呢?
他因為想到這點而略感興奮,一躍而起,抓了床頭的車鑰匙,奔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