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唯遺輕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動作一頓,而後繼續,將衣袖打理妥當,罩住她的手腕之後,這才舉目看她。
她神色安靜,唯有眼目中,有那麼些等待和希冀。
他收在身側的拳頭不由握了握,好一會兒,才悄然放開。
“為什麼不理你呢。”他平和地對她笑了笑,“唯遺,你明知我不可能不理你,隻要抓準了這個弱點,無論你提什麼要求,我都不會拒絕你。”
宋唯遺的臉刷地蒼白下去。
他雲淡風清地笑著,他溫婉訴說言語,他甚至沒有帶犀利諷刺之辭。
她要聽的,不是這個啊。
“以後要小心些。”他對她頷首,“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的。”
他優雅從容不失風度,倒顯得她像小醜了。
宋唯遺覺得自己的心被深深刺痛。
“哦,好。”她跳下高凳,彎腰向他深深俯身,“唐教授,麻煩你了。”
她轉身,邁步出了急診室,隻想再快一些,不要讓自己因受傷而顯露的脆弱展露他人眼前。
她站在平台前,聽到醫院的自動門在身後緩緩閉合。
疾快的步子匆匆而來,鐺地一聲堵住了門扉閉合的趨勢。
隨後,一雙手環過她的肩頸,將她帶入熟悉的懷抱,交握在她眼前的雙手十指糾纏,鎖得很緊。
“唯遺……”漸緩吐出的氣息吹拂在她耳邊,帶著眷戀難舍。
她緩緩撫上那尚在微微顫動的手,抬頭看碧藍如洗的天空,低低問道:“我們,和好吧。”
喬陽,市屬第一人民醫院。
鐘若晴坐在草坪的長條椅上,眯眼看天空中融融的暖日。
三月的春之氣息,逐步取代了冬日的寒冷蕭瑟。
她低頭,左手撫過擱在膝蓋上的琴譜。
一對中年夫婦向她所坐的地方走了過來,正是在她出事後趕來照顧的父母。
鐘母見她發呆的模樣,挨著她坐了下來,從水果袋中拿出一個蘋果,沉默地削皮。
鐘父的神色略顯憔悴,他俯身拿起條椅上的外套,為鐘若晴披上:“晴兒……”
輕緩的動作還是驚擾了鐘若晴,她抬起頭來,望著鐘父,微微一笑:“爸,我很好,您彆擔心。”
鐘父欲言又止。
鐘母削好了蘋果,本是打算遞給鐘若晴,忽然想起什麼,又趕快切下一塊,直接送到鐘若晴嘴前,勉強笑道:“來,晴兒,吃一點。”
鐘若晴還在笑著:“媽,謝謝,我不想吃。”
鐘母呆呆地望著她,片刻後,終於忍受不了地哭出聲來:“晴兒,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心裡苦,你就說出來,不要折磨爸媽好不好?”
她轉身,抱住鐘父的腰,埋首在他身上,終於放聲大哭。
鐘若晴望著她因哭泣而聳動的雙肩,眼神有些飄渺:“媽,你哭什麼呢?是不是我彈琴不好,惹您生氣了?”
水果袋掉落在地上,裡麵的蘋果滾落一地。
鐘母愕然地回頭望著鐘若晴,扶著她的雙肩,聲音顫顫的:“晴兒,你、彆嚇媽。”
“媽,看您,哭得多難看。”鐘若晴笑望著鐘母,抬眼看向鐘父,“爸爸,您惹媽媽生氣了嗎?”
鐘父強壓眼底的濕潤,蹲下身來,雙手蓋住鐘若晴膝上的琴譜:“晴兒,我們不看琴譜了,好嗎?”
鐘若晴困惑地問他:“為什麼呢?”
“因為爸媽想接晴兒回家。”鐘父試圖緩緩蓋上那本琴譜,“不在喬陽,我們回老家,三個人,開開心心在一起,好不好?”
鐘父的手突然被壓住。
鐘若晴散亂的目光漸漸回聚,笑容也冷凝下來。
鐘父隻覺得自己的心收緊了:“晴兒?”
鐘若晴對他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爸,我不會跟你們回去。”
鐘母失聲插入話來:“為什麼?”
“因為我在這裡失去得太多。”淚水緩緩沿著麵頰流下,她的聲音,嘶啞下去,“有些東西,不該我放棄。”
她緩緩舉起一直藏在身後的右手,長長的衣袖沿著手臂花落,露出手肘延伸至手背處遍布的疤痕,原本該修長光潔的十指也嚴重變形,不同程度向內彎曲著,一眼望去,醜陋不堪。
她的眼中布滿了恨意。
那一場爆炸,毀了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