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足深陷,誰都無法逃開。
晚上十點,沿海堤岸上的停車場,他們並排坐在車上,望著不遠處在月光下柔緩起伏的海水。
方世單手支在車窗上,眼角餘光瞥到海風吹拂著宋唯遺未經束縛的發。
她的頭發,很長了,長得在飄動之間,會讓人產生錯覺,以為那是一塊纏繞在她頭上的黑紗。
他推開車門,下車,沿著最近的格梯,走下堤岸,踩上柔軟的沙灘。
清泉甘凜一般的音質傳來——
“為什麼不讓肖慧對我說?”
方世回頭,不知何時,宋唯遺跟來,靜靜站在他的身後。
她穿著輕薄的紗製攏衫,寬大的袖尾如水波曼動。
他轉過頭,凝視眼前的蔚波海麵:“沒必要吧。你和唐曉昕相處得那麼愉快,我的出現,想來會破壞你的好心情。”
話才出口,又覺後悔,他並不是存心要用這種諷刺的口吻來訴說這件事情,但一想到她麵對唐曉昕的笑容,難免心有芥蒂。
宋唯遺盯著他的背影:“那什麼還要來凱美?”
一句話,問得方世啞口無言。
宋唯遺走到他麵前:“是不是,也有話,要對我說呢?”
方世瞪她。
她這是,故意撩撥他嗎?
他粗聲粗氣地開口:“沒有。”
而後,他聽到宋唯遺輕輕的一聲歎息:“方世,我們果然都被困住了。”
他覺得這句話很耳熟。
……方世,你我都以為彼此的未來可以自己掌控,其實,很多時候,都困在無形的瓶頸中,隻能沿著既定的軌跡行走,擺脫不得……
啊,是了,在馬爾代夫,她酒醉,對他說過一段話。
他擰眉看她。
宋唯遺已蹲下來,以手指在沙地上畫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圈。
方世盯著那些大小不一的圓圈,有些是獨立的,有些是相互交錯的。
宋唯遺慢慢在圓圈正中寫下人名。
“這是你,這是我。”她指著兩個排在一起卻又獨立分開的圓圈,“你看,做了這麼多努力,原來我們始終沒法交集。無論我如何逃避,願不願意,最後,還是無法避免地接管了宋氏。你說,怪不怪?”她低低笑著,手指拉到與方世圓圈交錯的另一個圓圈,裡麵寫著“鐘若晴”。
方世眉眼一跳。
“不必覺得愧疚。”她的手,停在兩個圓圈共同的部分,“嚴格說來,我應該算第三者吧?很強硬地插足了你與鐘小姐的愛情。其實呢,從你帶我去為她買生日禮物的那天起,我就應該徹底清醒了。”她的眼睫在輕輕顫動,“我甚至覺得,我不應該從美國回來,或許那樣,我們都會好很多。”
她為什麼要回來?
或許太貪戀方世那句“回家吧”,或許覺得他當時安慰的語氣太像家人,或許幻想她能在喬陽再有一個溫暖安寧的家……
眼前一片迷蒙,啪嗒的淚水,滴落在那些圓圈上,遺留點點的濕痕。
她仰頭看著方世:“方世,我放棄了。”
是真的累了,她無力承擔,如果這場賭局她注定要輸,何苦要將所有的人都拖下水呢?
方世盯著她瑩潤的雙目:“放棄什麼?”
她眨了眨眼,兩顆淚,沿著眼角滑落下來。
方世覺得那淚水,如冰錐一般切割了他的心。
她抹去淚水,笑言:“婚姻。”
方世一把將她提了起來,拖到自己身前,咬牙切齒道:“宋唯遺,你說什麼?”
她望著他,她的雙眼,因淚水的衝刷,更加清澈無垢。
她說:“方世,我們離婚吧。”
方世覺得自己仿若被人悶敲一記。
可恨,可恨!連這句話,她都是雲淡風輕說出來!
“你要離婚?”他大力地拽著她,狠狠握緊她的手臂,五指幾乎要嵌入她的肌膚中去,直到她忍不住疼痛低叫了一聲,他才微微鬆了些力道。
“可我不想。”他說,同時看到她震驚莫名的表情。
他伸手從自己的外衣袋掏出一件東西:“你問我為什麼要去凱美,因為我想找你,因為我想把它送給你。”
他攤開手掌,手心中,是一條紫色的水晶手鏈。
上下並排的水晶顆顆飽滿,紫色色澤由外到裡漸漸變深,在月色下泛出柔和的光芒。
宋唯遺捂住自己的嘴。
是光彩之愛,卻又有那麼些不同。
方世顆顆摩挲著水晶石,末了,停下,舉高了些,遞到宋唯遺的眼前。
五顆水晶珠正對宋唯遺的眼,她清晰看見其上刻寫的英文字母。
“It’s not the only one,並不是唯一。”方世念著,“唯遺,唯遺——唯一遺留下的,這就是你的心境嗎?”
在宋園相見時說過的話,他竟然還記得!
她心中五味雜陳,她手足無措到想要逃掉。
方世卻不讓,他將手鏈套入她的手腕,他不許她有片刻逃開,他強硬吻上她因驚慌而蒼白的唇,以那種帶著複雜無法理解的語氣在她耳邊點點呢喃——
“宋唯遺,來不及了,我對你的喜歡,已不止那麼一點點了。”
宋唯遺倉皇登上去越南的飛機。
她的心很亂,她已無法平靜。
她偷偷看坐在旁邊的唐曉昕,見他正專注地翻閱手中的筆記本,不時用筆圈畫標注。
“曉昕?”她輕喚。
唐曉昕抬眼看她:“怎麼?”
“沒什麼。”她搖搖頭,頓了頓,又遲疑地開口,“你覺得Cherry,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唐曉昕的筆尖一停:“怎麼突然提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