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Hilda頷首,“方太太,你要不要試一試?”
宋唯遺望著人群簇擁著的那對夫妻,笑意相對,眉眼中全然是對彼此的依戀。
一定,很恩愛吧?
她無端地竟羨慕起來。
“哎,有新的客人呢!”
不知誰人起哄,眾人的目光,一致轉向方世和宋唯遺看。
“說一句,說一句!”
大家笑鬨著。
宋唯遺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方世,就怕他一個克製不住,脫口一句,給彆人難堪,下不了台階。
誰知方世沒有,他的表情很平常,拉著宋唯遺的手,踱步進入分散了一條道路的包圍圈,站定在那對夫妻麵前。
宋唯遺緊張地握緊他的手。
他偏頭看她一眼,難得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緊張。
而後,他想了想,以中文開口了:“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走到今日,實屬不易,好好珍惜。”
二十個字,簡單精煉,擲地有聲。
宋唯遺愣住了,因為這不像方世會說的話;那對夫妻愣住了,可能今晚不曾聽過這麼純中式的祝福;周圍的人愣住了,緣因他們聽不懂這麼古典化的中文。
過了好一會兒,那位丈夫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起來:“好個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那位妻子溫婉開口:“這位先生,話果然說得在理。”
大家又重新歡鬨起來。
那位丈夫欠身:“先生,您可以選份禮物。”
“不用了。”方世禮貌地回絕。
那位妻子的視線落在宋唯遺身上,笑了笑:“也許您太太會喜歡呢?”
“也不用了。”方世乾脆。
眼看那對夫妻的臉麵都快要掛不住了,方世俯身對那位丈夫悄聲道:“因為她今晚有其他的禮物,我的心眼小,容不得她再收其他的。”
那位丈夫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了然神態,笑眯眯地道:“既然這樣,我們也就不勉強了啊。”
方世牽著困惑的宋唯遺轉身離去。
Hilda還在人群外恪儘職守地等他們,見他們返回,示意他們登上麵前那條白色的多尼小船。
依舊是海水、月光,星星燭火。
宋唯遺望著站在岸邊看他們遠去的Hilda,總覺得她的笑,彆有深意。
她歎了一口氣,方世從不按牌裡出張,這次將一切場景還原,究竟是意欲何為呢?
“怎麼不吃?”心思蕪雜之時,方世問她。
她在心裡咕噥那裡吃得下,卻還是打起精神來應付他:“沒胃口。”
方世慢條斯理地以餐巾抹去唇邊的酒漬:“不會是為剛才沒拿到禮物懊惱吧?”
他心情似乎很好,居然在調侃她。
宋唯遺不知他心下算計自己該如何反應?是就勢順著他的話說“yes”,還是斷然否定回答“no”。
“不過一個答案,有那麼困難嗎?”方世笑看她,目光中是難得的溫和之色。
宋唯遺為其中難得的暖意而心神一蕩。
“若真是介意,我賠你就是。”方世說得認真。
宋唯遺蹙眉:“賠?”
“對,賠。”方世點頭,從座位下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放在桌上。
宋唯遺不知他又要搞什麼。
方世已接連從袋子中掏出東西——
來回流轉細軟白沙的沙漏、水晶鑲嵌排列印著特殊記號的光彩之愛、硬梆梆的長了綠黴的過期花田餅,還有,那保存得完好無缺的陳素手繪的他與她婚禮的畫像……
他將這些保存這麼好,乾什麼呢?
宋唯遺覺得自己眼中熱熱的。
該死,她不能哭,哭了就是示弱就是服軟,這兩年,她不就是為了脫離方世,不再為他牽腸掛肚麼?
她努力忍著眼眶中的濕意。
一件又一件的東西從口袋中拿出來,袋子很快癟了下去。
方世的一隻手還在袋中,他抬眼凝視宋唯遺:“還有一件,是我誠心實意,要送給你的。”
話音一落,他的手,緩緩從袋中抽出來,握拳送到宋唯遺眼皮下,慢慢打開五指——
掌心中,是一枚小巧渾圓的鑽戒。
——不是她還給他的那一枚。
宋唯遺震驚不已。
方世作勢單膝跪下,狹小的多尼小船經不起他的動作,開始左右搖晃起來。
宋唯遺坐立不穩地扶住方世。
方世趁勢將鑽戒套入她左手無名指。
不大不小,剛剛好,是她的尺寸。
她的淚撲簌而下,捂唇哽咽道:“方世,你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我?”
她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泗淚滂沱,哭得全然沒有了宋家大小姐的風範,一心將壓抑了這麼多年的心緒全然釋放。
向來必然醜到不行,方世看在眼中,一定會嫌棄吧?
方世卻毫不避諱地將她摟入懷中,不顧她的涕淚弄臟了他名貴的衣衫。
他吻著她的發,呢喃問她:“唯遺,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宋唯遺胡亂抹去自己的淚,趴在他的肩頭,狠狠捶他的背:“現在算什麼,為了要回盈蕊,所以連我都可以接納了?”
她死鴨子嘴硬,始終介意方世之前所說的話。
方世幾乎要將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中去:“唯遺,你憑什麼以為我不會低頭,不會退讓?因為我愛你,如果當初因為我的自負自大而失去你和盈蕊,今天我願放棄我的驕傲和自尊,隻要你肯重新接納我,重新作我方世的妻子。”
他記得,兩年前的那晚,她醉意朦朧地問他——
“方世,你喜歡我嗎?”
他現在可以告訴她,不僅是喜歡,而且是很愛很愛。
他拉過宋唯遺的手,為她係上光彩之愛,誠摯地望著她,等著她的答複。
宋唯遺凝視他的眼,她想從他的眼底看到動搖和虛假。
可惜,一絲一毫都沒有。
她深吸了一口氣,卻不是回應方世的話:“我從未羞辱過鐘若晴。”
原來,並非不介意的,哪怕過了這麼久,她耿耿於懷的,也不過如此。
方世笑了,吻她的額頭:“我信你。”
這句話,她等了好久。
她終於放任自己靠入他的懷中。
方世的聲音在她頭頂蕩漾著:“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我真正想要的,不是方氏,也不是宋氏,而是你——隻有你而已。”
她抬眼看他,仰首吻上他的唇,與他唇齒交接間,溢出一句朦朧的話語——
“我也信你。”
夫妻間,無非如此。
隻要彼此信任,不再相互猜疑,才是能依靠和信賴共度一生的佳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