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丞相剛走出宮門,就被刑部侍郎攔了下來。
“趙大人,”刑部侍郎躬身道,“先帝歸天一事尚有蹊蹺,煩請趙大人到刑部一敘。”
趙丞相的眼睛耷拉了下來。
按理來說,這件事的性質已經板上釘釘了,刑部侍郎突然這麼說,莫不是又有了什麼新發現?
他瞥了一眼尚且年輕的刑部侍郎,悄聲說道:“不論發現了什麼,先帝都是自裁而亡。”
若是福嘉長公主背上了弑兄的名聲,那他可就真找不到下一任皇帝了。
刑部侍郎三十歲出頭,尚還年輕,趙丞相怕他不知道輕重,把什麼都抖了出來。
“臣知曉。”刑部侍郎也小聲答道。
兩人對視一眼,達成一致後,如同做賊一般,悄咪咪地往刑部摸去。
和有百餘名宮侍精心伺候的皇宮不同,先帝發瘋把朝臣砍了個遍,刑部也隻剩下刑部侍郎和他手底下的兩個小官,平日裡也沒有人灑掃照料,看上去有些蕭條。
趙丞相瞧見刑部官舍的房頂上缺了一片瓦,想起了自己的丞相府。
丞相府也差不太多,還因為死了太多任丞相,他偶爾還會覺得陰氣森森。
“吱呀”一聲推開門,兩人一前一後踏入刑部的官舍,正值午時,細碎的陽光跟著他們的腳步灑了進來。
桌上擺放著一個用白布包裹起來的物件。
刑部侍郎牽起白布一角,抖了抖展開來:“趙大人請看。”
趙丞相眯起眼一瞧,正是先帝用來自裁的那把柴刀。
文德殿內出現匕首,出現長劍,尚且還能在理解範圍內,但這柄柴刀出現得莫名其妙。
這是樵夫農人才會使用的工具,宮中可能隻有看顧花園的宮侍才會有。
但當時的文德殿內隻有先帝和長公主二人,難不成長公主和宮侍有什麼勾結?
再加上福嘉長公主那副瘦弱的身軀,趙丞相雖然也有過懷疑,但到底是把心中的疑慮壓了下去。
刑部侍郎又將這柄刀放在了他的眼前。
和先帝歸天那日不同,這柄柴刀上的血跡已經經過處理,展現出原本鋒利的外表。
柴刀的刀麵上泛著寒光,這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刀。
趙丞相畢竟隻是文人,也沒怎麼用過刀,除了能看出這是把好刀外,多的也看不出來了。
刑部侍郎上前解釋道:“趙丞相請看,這把刀的材質比起普通刀來說,要更為堅硬鋒利。”
刑部內配有刀,雖然大部分時間都隻是作為擺設,但好歹也是為了供官吏們使用,也算是一等一的好刀了。
即便這樣的刀,也比不上眼前這把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柴刀。
刑部侍郎拿著這把刀,一刀砍進了一旁擺放著的座椅上的背靠,不知用什麼木頭做成的椅子,直接被劈成了兩段,隻餘下歪歪斜斜的椅子腿還在勉強支撐著。
趙丞相大為震驚。
傳說中的神器,怕不是也不遑多讓了。
然後更令他震驚的消息還在後麵,刑部侍郎上前一步,將剛剛砍過椅子的刀麵展現給他看。
“普通的刀片,多次劈砍後都會卷刃,即便沒有,也會在刀麵上留下痕跡。”
“但這柄柴刀,無論臣如何劈砍,刀麵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越好的刀便越難卷刃,像普通樵夫用的刀,或是那些青頭反賊用的刀,用不了多久,刀身就已經卷了起來。
所以時下人們用刀,用完後都會好好擦拭保養,以求延長一把刀的壽命。
這樣的刀,即便是海納天下寶物的宮中,也不會出現。
刑部侍郎終於說出了真正令人起疑的點:“臣走訪多日,拜訪了不少鐵匠,如今大曆便是舉全國之力,也無法做出一把這麼好的刀。”
大曆已經會通過不斷淬煉,不斷捶打,製作出鋼來了,但他們的鋼,顯然無法和現代社會的工業製品相比較。
這是無法跨越的時代鴻溝。
即便是裝備最為精良的禁軍,也沒有配備這樣的利刃。
趙丞相心下駭然,愣了好一會兒,突然接過這把柴刀,一刀砍在實木桌案上。
隻聽得“哢擦”一聲,桌麵被砍出一條裂縫,刀刃直直地卡在了桌麵上。
趙丞相忍不住抖了抖。
“我……我是個文人呐!”
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一輩子都沒學過武藝,哪有如此大的力氣能將桌子砍裂呢?
這柄莫名其妙出現的柴刀,幾乎已經預示了什麼。
他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冒了上來。
當日文德殿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恐怕隻有當事人才知道了。
福嘉長公主不過到他的肩膀,又是女子,按理來說,是怎麼也敵不過發起瘋來的先帝。
若是她有了這把刀呢?
人的血肉可比這張實木桌子還要脆弱。
趙丞相捂麵長歎。
刑部侍郎瞅見他的模樣,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朝臣們可以不在乎長公主坐上皇位,畢竟以當下的局勢來看,這已經是最好的人選了。
那如果坐上皇位的,是一個心狠手辣,殺死自己的親兄弟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