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聲隱。浸潤得夜空分外寧靜。
碧潮碧落,碧海湮。
那白衣少女一隻手貼在窗欞上,猶豫良久,到底還是沒有推窗而出的勇氣,隻怔怔立在窗邊。等那宛轉樂聲絲縷交纏,細到若有似無的一縷,終究隱沒了痕跡。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匆匆拿手去拭眼角,卻觸到一片乾燥,那少女盯著指尖發怔,心道這事真是怪異——她當自己這麼些年之後再聽到這簫聲,定然是要落淚的。
世人未諳碧海意,儘道此潮最泱泱。不知潮起潮落間,碧海一曲為君饗。
東邪黃藥師一管玉簫,向來可謂,天下無雙。
隻是這個時候,他不該是在襄陽的啊。
怔了會兒,她有些心慌地起身,推門而出差點撞到站在門外數步的尹誌平。尹誌平也被她嚇了一跳,幾步推開穩住身子才道:“李……你沒事麼,這麼匆匆忙忙的。”
那少女抬頭道:“記得前頭談到,你聽你家師父吩咐,要往中都大興府去,是也不是?”她說完又自覺不妥,忙補充道:“我是說,若你行程不改,我便一起去了。”
尹誌平雖詫異,還是點點頭,道:“師父自己去尋師兄,讓我在城裡等他……你不是要回終南麼?”
那少女也不知該從何說起,隻得道:“回去也不急,我突然想起來曾與故人有約,中都相見。”說完又匆匆道了聲明見,又回房了。
這少女姓李,閨名莫愁,尹誌平雖說和她可算相識舊鄰,對她的師門卻不甚了解,隻知在終南後山的活死人墓中——兩家雖然相隔極近,隻因上輩的這些糾葛,當真是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但是李莫愁其實並不算得她師父的入室弟子,又因著那是全真教不多俗家弟子,重陽宮隻有滿宮的道士,對她的約束並不甚嚴,一來二去,就和尹誌平熟了起來:他那時候為了貪清靜,總跑後山藏經閣樓邊練武。
她不過下山數月,之後就在官道上偶遇了尹誌平,此前一直住在師門與世隔絕之處,哪裡來的可稱“故人”?她一向心思細密,若非遇到了大變故,絕不至如此失了方寸。尹誌平越發莫名其妙,也不大好追問什麼,便也回房收拾行囊準備明早趕路。
隻是又忘記問那二十四字到底說的是什麼了。
張家口是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煙稠密,市肆繁盛。
馬車緩緩停到一家大酒店之前,門前兩名店夥忙的分不開手,錯眼看去,並沒有人從車裡出來,僅僅看見一隻纖手挑開了廂側的簾子,又有微弱的說話聲音,隨後簾子放下,有女子聲音從車廂裡傳出:“便是此處了。”
駕車的漢子依言停住,不發一言,人影一閃,適才說話的女子身姿窈窕,衣衫雖然不顯華貴,抬眼一瞟便是傲氣,輕慢不得。
這個時候天色未黑,客人來往正是格外多的時候,還是有一名店夥迎上前去,招呼殷勤。
“隻要清淡飯菜,再揀些好的草料。”那女子說完又在原地立了會,店夥立時轉身忙活起來,可她眼神盯住那車卻始終沒什麼動靜,她隻得對車內無奈道,“少主人,先前你還答應進店吃的——”
“突然又有些疏懶了罷了。”
那聲音似是調得極好的弦,笑了幾聲。女子抿起唇,神色從剛才開始第一次有了點鬆動,微惱著瞪了依然垂覆的簾子一眼,轉身入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