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 琉璃 碧潮碧落碧海湮(1 / 2)

[射雕]公子不射雕 靨色 3854 字 10個月前

郭靖感到袖中玉管硬硬硌在臂上,垂眼斂去眸中神色,溫言道:“那便去罷。”

阿越頓了頓,笑道:“華箏要不吃點茶暖暖身子,少主人可彆吝嗇了那‘鳳眉’茶。”她看著車廂裡坐了兩人,再多就嫌擠,也就坐到車外去不再打擾。

一時間茶色鮮潤,白霧嫋嫋。

此時卻已是晨曦初現時分,華箏坐在馬車裡,神色焦慮間唯有手上新沏的茶一點暖意妥帖,她道:“爹爹出發也有段時間了,我怕追不上,不如先回部裡把其餘人先召起來。”

郭靖一邊勸她寬心,隔著垂簾對阿越略說了幾句,讓車夫改了方向,便倚在廂壁上不再多言,緩緩垂下的睫羽,隱隱約約讓華箏覺出一種失魂落魄。

卻又依稀看著像是迷茫,她見到過那種靠著雪鷂傳遞的信,用的就是這種特殊的玉管,細且薄,對著光還能隱約瞧見塞在玉管裡文書上的墨跡,怎麼看都不像漢文。在過去她成天成天賴在郭大娘家裡的時候,有幾次瞧見越姐姐用這種方式傳信,雖然好奇也沒有多問,就不知這支玉管裡是什麼消息,讓人不安至此。

她心裡亂,懶得去細想,見郭靖一目重瞳顏色越發深重,卻暗自驚動,思緒裡越發的紛雜了起來。

這重瞳……?從前還見郭靖未有過的罷?

她哥哥托雷隨人學了漢文,她鬨著那教習師父也多少聽了點東西,也聽過,那漢族傳言——

重瞳子,帝王之相。

車身一個顛簸,她手裡又不穩,滾燙茶湯將傾之際郭靖一手隔了碧色袖幅,恰到好處扶平茶盞。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有點赧然,卻又不曉得該說什麼,訥訥道了謝之後就瞪著眼發怔。

蒼白指尖捏著茶盞,郭靖搖頭道:“還是小心點罷。”便拿著華箏手裡一口未動的茶盞擱到廂內小幾上,華箏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紫檀的香氣幽微,卻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微微的甜意與鏽氣聞的人一陣難受。

半晌卻是各自思量,唯聞外間車轔馬蕭,殘月隱去了若無痕。

到了地頭已是天光大亮,華箏急急跑下車往那分外連綿的營帳跑去,待到回來也沒有在身邊帶上什麼人,隻是那神色越發木了。她見到候著的兩人,直怔了怔才緩緩說道:“托雷早集兵帶著追去啦,真好,真好——我居然還憂心,真真是傻。”

這話說的古怪,要說她擔心單身赴約的父親,那麼救兵早至隻有好,斷無可能如此失望。

隻可能,她的擔心,從頭到尾不止給了自己父親,還有旁人,卻連她自己都不想去承認。

華箏笑了兩聲,卻是掩不住的哀戚之意,就這樣軟軟倒在地上。阿越扶她起來,想起往日不曾注意到的地方,不由心中歎惋。

就連乞顏部裡大多的人,也都隻當他們的小公主華箏被迫著與克烈部趾高氣揚到惹人厭的都史訂婚,定然是千不願萬不肯的,華箏定然討厭都史。

女兒家的真正心思,也不知有幾個人清楚。但是這一回克烈、乞顏兩部之間是徹徹底底的撕破了臉了,戰亂將起,華箏還沒有什麼,都史的生死早已由不得他自己。

這事阿越也知道一點,昨日近暮時分素問傳來的雪鷂書便是說的此事,就算是知道,也難來安華箏的一顆心。

就算當真那王罕之孫未死,這兩人之間就算今次之劫熬過,日後苦痛隻怕決計不少,今日亦不過眾劫之始。

天下局起,誰又陪的過誰年年歲歲。

郭靖遠遠望著白毛大纛高舉之處揚塵四起,立在那裡的人影單薄,虛撐於車轅上的手竟於指尖滴下血來,滴滴洇入黃土,轉眼便失去了殷紅一色。

下一刻他仿佛絲毫不以為意,鬆開掌心落下薄薄幾片碎玉染血,對於掌心那生生握碎玉管劃破的傷處不聞不問,淡淡轉身沏他的茶。

隻是走出一步而已……一局縱橫,若要回回都像今次一般難以決斷,存著的猶豫之心害死自己幾回都夠了。

金宣宗雲光二年,蒙古乞顏部鐵木真稱成吉思汗。

大會諸王群臣,建九遊白旗。稱位於斡難河源。

歲在癸未。

郭、左兩人此回送華箏到斡難河畔,也有幾分與鐵木真告一聲彆準備分離數載的意思,此後的諸多事務多在中原地界,蒙古不免顧得少了。慶功宴一場連著一場,多了便煩了,於是第四日上兩人就辭了鐵木真回去中原——得先經金國。

薛素問也采藥回來,一身疲憊,嘟囔了幾聲“麻煩、禍害”之類,一頭栽進蒙古包裡睡的天昏地暗,若不是行程緊迫,她直能再多睡上幾日。

便這般走了。

走出十餘裡時還見兩頭白雕在空中盤旋飛翔,阿越“哼”了一聲,很是不屑說話,倒是薛素問一雙眸子在旁的林中掃了幾圈,笑道:“小師叔,是你那安達送行來了。”

果然托雷單騎疾馳而來,下了馬微微一笑,隨手丟了一件通體漆黑的名貴貂裘過來。

郭靖接了過來,低低一笑,柔聲道:“華箏可還好麼。”

托雷歎了聲:“也還是老樣子罷了,這些日子要多謝薛神醫。”這貂裘拿來贈與郭靖其實並不算是合宜,然而托雷這些日子四處散財,求的就是讓妹子眼前少些王罕寶庫裡收繳來的舊物來睹物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