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環顧,周圍是大片的林子。
看起來,像是在淨水鎮外。
虞枝轉頭看向謝折,正要開口說話時,猛然發現,謝折的雙腳血肉模糊地踩在雪地上。
虞枝有些恍然,她想起了在山洞裡時,謝折的蛇尾變回了雙腿。
隻是變回雙腿後,是光著腳的。
這一路,他便是這樣光著腳走過來的。
這人,不知疼的嗎?
原本要說的話被虞枝咽了回去,她抬眸看向謝折,抿了抿唇道,“你在這兒等我,我去鎮上給你買藥順便探查一下情況。”
在他們不遠處,是一間已經廢棄了許久的土地廟。
虞枝攙著謝折推開了土地廟那半破不破的木門,廟裡的草堆裡,睡著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聽到聲音,那小乞丐抬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而後又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
虞枝瞥了一眼那小乞丐,抿了抿唇,攙著謝折在另一邊的柱子旁坐了下來。
“你在這兒等著我,我很快回來。”
謝折點了點頭,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從那小乞丐身上掃過,而後看向虞枝,“好。”
虞枝看著謝折那一身襤褸的衣服,和看不出一塊好肉的一雙腳,咬了咬牙,將最外麵的厚衣服脫了下來。“這廟四處漏風,你忍一忍,等我回來就好了。”
謝折被虞枝塞了個猝不及防,等他反應過來想要將厚衣服塞回給虞枝時,人已經跑得遠了。
隻剩謝折垂眸盯著手中的厚衣,久久不曾有旁的動作。
直到那小乞丐的聲音響起來,“少主。”
謝折這才將視線從手中衣物上移開,抬眸看向了麵前的小乞丐。
小乞丐身上,臉上滿是臟汙。
可若是細看,才發覺那些臟汙並非什麼泥巴汙漬,而是已經乾涸的血跡。
那小乞丐往前走了兩步,露出了一雙幽藍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沒什麼情感,空洞洞的,隻有在觸及謝折時,瞳孔才會輕輕顫動,“少主,你要我尋的東西,我有了些眉目。”
謝折微微挑眉,示意那小乞丐繼續說下去。
小乞丐湊到謝折身邊,吐出了幾個謝折意料之中的事。
“少主,我們是不是該啟程去……”
“你自己去。”謝折開口打斷了小乞丐的話。
小乞丐驀然一愣,顯然沒有想到謝折會這樣果斷地拒絕自己,他雙唇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什麼,最終卻隻是小聲道,“那少主您呢?”
“我會留在離月宗。”謝折道。
小乞丐愣了許久,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著,那雙幽藍色的眼睛裡,似乎盛著些許不滿,他盯著謝折,過了許久,才有些冷硬道,“少主是忘了夫人如何死的,還是忘了褪鱗之刑的痛苦?”
謝折抬眼看向那小乞丐。
隻見那小乞丐膝蓋猛地一彎,重重跪了下去,唇邊亦有一絲血淌了出來。
“離月宗上,有煉龍法陣。”
小乞丐聞言一愣,旋即那雙幽藍色的眸子亮了起來。
片刻之後,小乞丐恭恭敬敬地跪好,“是屬下逾矩,竟兀自揣測少主耽於女色,忘了滅族之恨。”
謝折垂著眼,他的指腹按在那件棉衣上。棉衣上的溫度,正在一點一點地退去。
這棉衣是顧娘子翻找出來給虞枝暫時穿著的,並不似虞枝先前的那些錦緞華服,捏在手裡,有些硬挺,並不柔軟。
“彌夜,我在淨水鎮見到了被囚禁的彌星。”謝折一字一頓道,他的話語間並沒有什麼起伏,平鋪直敘,好似在說一件再平凡不過的事情,“他隻剩最後一口氣,身上沒有一塊好肉,也不剩一寸好皮。”
說起來時,不過短短兩句,寥寥數字。
可光是回憶起那時見到彌星的情景,謝折便覺得肺腑翻湧,下一刻就會嘔出血來。
彌星年長些,在謝折的記憶裡,他總是溫和有禮,無論什麼時候,一身勁裝,筆挺又乾淨。
可那天,在那個幽深黑暗,泛著腥臭的牢籠裡,謝折見到的彌星,半邊身子隻剩骨頭架子,另外半邊身子上的皮肉潰爛,半點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我殺了他。”謝折繼續道,沒有絲毫波瀾。“彌星死前,告訴了我一件事。淨水鎮是特殊的。”
“這也是我決定留在離月宗的原因。離月宗一個小宗門,竟能依著特殊的淨水鎮而建,山門中,還藏有煉龍法陣,裡麵定有些不尋常的秘密。”謝折沉聲道,“何況我褪鱗之刑留下的傷並未好全,彌夜,若要報仇,便不能給敵人喘息的機會,要等我完全恢複,無人能擋時,再一樁樁,一件件的清算。”
至於虞枝,不過是這兩個原因以外的一個小意外。
這意外,無須同彌夜,同任何人去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