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的眼珠轉了兩轉，“臣妾想要與聖上再下一局，這回要用圍棋。”

李世民側頭打量著她，“你是想把朕贏個徹底是不是，這可沒那麼容易。”

“臣妾隻是想給聖上一個扳回局麵的機會，這樣便不用給賞了。”

“哈哈哈，好，那就再來一局，那賞賜先記下。”

武媚起身去拿架子上的棋盒子，心中琢磨著能拖一時是一時。

半個時辰過後已是夜半，書房裡的兩人仍在酣戰，門外忽然傳來帶著顫音的說話聲，居然是掖庭令，“啟奏陛下，臣有要事相奏。”

李世民仍盯著桌上棋盤，“進來吧。”

掖庭令提步入殿，跪在榻前，“聖上，陰德妃懸梁自儘了。”

啪的一聲，李世民手中的玄玉棋子掉在榻上滾了兩圈，“你說什麼！？”

“陰德妃她……懸梁自儘了……就在自己的寢宮裡……”

李世民的表情由驚到痛，片刻之後已是臉色慘白。

“這事有多少人知道。”

“貴妃、淑妃和賢妃都過去了，除此之外，隻有德妃宮裡的幾個侍女，掖庭的兩個內侍和微臣。”

“你去找李大亮，讓他把那些人都拘起來，朕這就過去。”他瞧了武媚一眼，“你也跟朕一起過去。”

武媚腳步匆匆跟在李世民身後，月光如輕紗般籠著小徑旁的牡丹芍藥，芳姿清雅，香氣依舊。

秀色滿園，夜色無邊，武媚卻已看透了這一切，萬花叢中若是少了一朵，想來也是無人知曉。

陰德妃的寢宮鹹池殿離淑景殿不遠，這會兒整個宮院已被禁軍侍衛圍了個水泄不通。武媚低著頭跟在李世民身後入了院門，她原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場合，李世民會叫她同來無非是因為她已經聽到了這個消息。武媚暗自拿定了主意，要謹慎，要像自己不存在一樣。

正殿之中，四夫人中的另外三位悉數到場，燕賢妃年紀最小，此刻正坐在一旁抽泣，楊淑妃和韋貴妃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兩人見李世民來了趕忙起身走了過來，問了安後都不約而同地瞥向武媚。

李世民擺了擺手，“都起來吧，她正好與朕在一起聽到了這個消息，是誰第一個發現的。”

淑妃起身說道，“德妃的貼身侍女發現後便去了臣妾那裡，是臣妾找來了掖庭令，而後通知了韋姐姐和燕妹。”

“還有彆人知道嗎。”

“臣妾的侍女鶯兒知道，其他知道的都是德妃宮院裡的人。”

李世民冷麵說道，“她已經不是什麼德妃了。”

封號對一個妃子有多重要不言而喻，韋貴妃不動聲色，淑妃卻是一臉不忍，她上前勸道，“聖上，陰姐姐都已經……，您何必要這麼做。”

“這隻能怪她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

“聖上，這並不是她的錯啊，您就不能為她想想麼……”

淑妃的輕言軟語被李世民的怒吼聲淹沒，“不是她的錯難道是朕的錯！？她有沒有想過朕！她知不知道她這麼做朕會背上什麼名聲！”

武媚站在正殿門口低頭不語，李世民這些天壓抑著的怒火終於爆發了，他像是盯上了淑妃，“還有你！你素來與她交好，朕不是讓你勸嗎，就勸出這麼個結果！？”

淑妃滿臉委屈，“臣妾怎麼會沒勸過，今日晌午聖上為何不見她，若是聖上能念及往日情分，說上幾句好話，她怎麼會如此。”

李世民怒目看著她，“這麼說還是朕的不是！？朕在外要給那個逆子收拾爛攤子，你們幾個連個後宮都管不好，還整日給朕惹麻煩！”

淑妃身為前朝公主，看似柔弱溫順性子卻比誰都倔強，話已至此她也不甘示弱，“臣妾沒這個能力，讓聖上失望了，臣妾自己閉門思過去！”

說罷她也不等李世民回答徑自往外走去，李世民轉身向前幾步，口中除了個“你”字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片刻後他才回過勁來，“都走了好！走了清靜！朕已經背了殺兄弑弟的罪名，也不怕再多一個殺妻屠子！反正朕早就是個孤家寡人……”

說到此處李世民的話聲居然有些顫抖，隻見他身子晃了晃一手抓住了門框，“韋珪，德嬪是得病薨逝，她的身後事由你全權處置，今晚的事不準傳出去，違者斬！”

他這斬字一出口，院子裡的幾個侍女內侍，正殿裡剩下的人都齊刷刷跪了下來。

李世民支撐著身子向外走去，武媚站起身正考慮著怎麼遁走，隻聽院子裡傳來內侍尖細的呼喊聲，“陛下！”

太極宮中，眾人正被李世民突如其來的病搞得手忙腳亂，長安城內，紇乾承基丟下銀兩拿起那包牛肉和半壇子酒，搖搖晃晃出了酒肆。今晚是他在長安城的最後一晚，明日他便要離開此處，重新開始浪跡天涯的生活。

說起來他在長安待了已有一年，這裡是他離開家鄉後逗留時間最長的地方，為了錢，也為了能再見如意一麵。

紇乾承基拿起酒壇猛飲了一口，他沒想到如意是心甘情願入的宮，自己與她所愛的人相比更像是蜉蝣與蚺虵，不可相提並論。

如今稱心已死，自己的錢也賺夠了，還有什麼理由留下呢。

前日裡他的一個故舊找到自己，那人被牽扯進了齊王李祐謀反案，正在被官府通緝。紇乾承基是個重義氣的漢子，他偷偷收留了他，兩人打算今日一早離開長安。沒想到他倆正要離開的時候太子遣人來找他去東宮議事，他為了不打草驚蛇隻得欣然赴約。

紇乾承基又灌了一口酒，那個太子居然打算裝病將李世民騙去東宮而後逼他退位，且不說他的計劃漏洞百出，即便是成功了，憑他的能力這龍椅又能坐上幾天。

他仰天長歎，“可笑啊，可笑……”

紇乾承基邊喝邊走回到了住處，隔著矮牆能看見燭影映在窗戶上一閃一閃，他晃悠著入了院門，突然頸間一涼，脖子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劍。

隻消片刻整個院子已被團團圍住，身後傳來硬冷的男音，“紇乾承基，你私藏朝廷侵犯，查已屬實，跟我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