鋌而走險福兒求情
翻手作雲李治暗訪
午後的陽光照進承香殿內,在八角蓮花磚上印下了冷漠的人影,高延福將帕子放在了地上,“貴妃娘娘,武才人昨日夜裡吐了血,看樣子怕是沒幾日了。”
韋貴妃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豔紅的指甲,“本宮以為你是來為她求醫的,沒想到是來撞木鐘的。”
高延福一個頭磕了下去,“我高延福這輩子就是個內侍的前程,總得有個盼頭,若是等她歸西了之後再給自己找出路,哪個宮願意收留我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他的話聲小了些,“再說……娘娘若是想給武才人派禦醫,還用得著我來求麼。”
一旁的趙得祿上前一步,尖銳的嗓門充斥著整個大殿,“放肆!掖庭有掖庭的規矩,管事內侍一旦跟了哪個主子,就不得隨意調換……”
韋貴妃隨意一揮手阻止了他的公鴨嗓,她冷冷瞧著高延福,“你倒是很識時務。”
高延福滿臉懊喪,“我本在甘露殿當差,那時覺得武才人頗得聖眷,便想跟了她給自己謀個好前程,誰知她竟會得這無名怪病,真是世事難料。”他又朝著韋貴妃磕了個頭,“高延福求貴妃娘娘了。”
桌案上放著的梅花盤香篆鐘青煙縈繞,那貓兒張大了嘴慵懶地打著哈欠,半晌之後韋貴妃向趙得祿招了招手,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趙得祿踩著方步走到高延福身旁,“這是壞規矩的事,不過貴妃娘娘憐惜你,今日就破個例。”
高延福終於抬起了頭,“高延福謝貴妃娘娘再造之恩,多謝趙管事體恤。”
趙得祿的臉上有了笑意,“這些感激的話就不必多說了,徐充容有娠想必你也聽說了,她宮裡正好要新添一個管事的內侍,你這就過去當差,現在在這後宮裡就屬她聖眷最隆,怎麼樣,這個差事不壞吧。”
高延福先是一臉驚喜,而後又猶豫起來,“即刻就過去的話,武才人那邊……”
趙得祿接話道,“這你不必擔心,掖庭自會有人前去知會。”
高延福又一個頭磕了下去,“多謝貴妃娘娘,多謝趙管事。”
高延福剛走出主殿,韋昭容粉白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了笑意,“真是老天有眼。”
韋貴妃卻是虛情假意地輕歎了一聲,“這麼個聰慧的女子,委實可惜了。”
韋昭容隨意尋了個繡墩坐下,“堂姐你為何要幫這個高延福。”
韋貴妃無奈地搖了搖頭,“說起來還是他幫了我,那個徐充容突然就說要人,我這兒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人呢。”
韋昭容皺起兩道纖細的柳眉,“她不過是九嬪之一,居然敢這麼跟堂姐叫板。”
“她和我們這些老人自然不同,年輕貌美不去說,這回又懷了皇嗣,你我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韋貴妃款款起身抱起那貓兒往內室走去,“趙得祿,剩下那些明日再議吧,本宮乏了。”她的目光掠過躬身侍立的柳燕,對方很知心地輕輕點頭。
接著柳燕和韋昭容在正殿中聊了小半個時辰,待到柳燕送走了忿忿不平的韋昭容回到內室,韋貴妃正側倚在坐榻上假寐。
“她回去了?”
柳燕點了點頭,“回去了,奴婢的那些話像是很管用。”
韋貴妃半闔著眼微微一笑,“這個堂妹有的時候還是挺貼心的。”
柳燕亦是一笑,“由她出麵去攪個局,那邊就不會有功夫來煩擾您了。”
屋外傳來幾聲蟬鳴,蜷縮在榻上的貓兒突然豎起了耳朵一躍下了床榻,爪子抓在朱漆菱花踏板上,“喵”地喚了一聲。
韋貴妃愜意地翻了個身,“將它抱出去吧,夏至未到這蟬鳴就來了,找趙得祿讓人粘了去,本宮要小憩片刻。”
高延福出了承香殿並未直接前往徐惠所在的凝香閣,而是漫無目的地沿著南海池漫步,池畔垂柳青青,他望著那碧波粼粼的池水,仿佛看見了武媚熟悉的麵容。
“福兒,你拿著這方帕子去韋貴妃那裡,求她給你謀個新去處。”
“才人姐姐這是為何!?”
“你這麼一說她們就不會再來煩我了,我這病不知何時會好,怕是得在掖庭宮長久待下去,我們來這裡的時候太匆忙都沒做什麼安排,你出去了就能知道些後宮的消息了。”
“韋貴妃真會答應,還有,我不在誰來伺候您。”
“我這兒不是還有燕兒麼,你放心,她一定會答應。”
柳葉落入池中,晃開了漣漪一圈圈往外漫去,高延福將柳枝擲入池裡繼續往前走去,自從入宮以來武才人算是第一個真正對自己好的人,自己不但沒為她做過什麼竟然還害了她,想到此處他不禁緊了緊拳頭,待他再次抬頭眼前已是甘露殿的玉石台階。
“高延福,你在這裡做什麼?武才人好些了麼?”
羅雀的說話聲讓高延福一激靈,他趕忙接過她手裡捧著的那摞奏章,“才人姐姐還是老樣子不見好,太子殿下在麼?”
兩人上了台階,羅雀點了點頭,“陛下去了九成宮之後,殿下要忙的事就更多了,每日不到亥時是不會回東宮的。”
高延福望著洞開的殿門,“雀兒姐,這些是送給太子殿下的吧,我替你去吧。”
羅雀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一路小跑著入了主殿。
高延福入了東廂輕輕將門合上,行了禮後偷偷望著伏案疾書的李治默不作聲。
李治的眼皮未抬一下,“你怎麼來了。”
高延福一骨碌跪在地下,鼓起勇氣開了口,“殿下,福兒求您救救武才人吧。”
李治並未停筆,慢悠悠地調侃道,“福兒這名字叫起來果然順口。”
高延福本就貼著地麵的頭埋的更低了,“殿下,高延求您了……”
李治的目光瞥過他,又翻開另一本奏章,“你應該在掖庭宮吧,怎麼會到這兒的,難道是她……”
他突然停下了筆,不知何時開始自己竟會有了這種想法,跪伏在地的高延福正在回話,李治卻未聽進去多少。
他想起了她求自己救人時的那張藥引子,想起她遭自己戲弄時手足無措地模樣,想起了她急中生智的妙答,想起了那明媚的笑容,那澄澈的眼眸,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是在做戲,隻是他的心上像是被什麼纏纏繞繞,鬱結在一處並不舒暢。
他放下奏章走到雕花窗格邊,遙望著翹簷碧瓦環抱下猶如一方明鏡的南海池,高延福的說話聲才漸漸清晰起來。
高延福將整件事都交待完,等了半晌仍不見李治有任何反應,他不得不再次磕頭出聲,“高延求殿下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