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心機佳人飲丹桂
除夢魘李治布曼陀
中秋過後,天氣漸涼,凝香閣中丹桂芬芳,景致宜人,微風拂過,金色的花瓣如細雨零落,有一片悠悠然隨風飄蕩,掉入石桌上放著的杯盞裡,點起微弱的漣漪。
芊芊玉指將秘瓷杯盞夾起,武媚輕抿了一口,而後瞧著那琥珀色的汁液讚道,“香氣濃鬱,回味甘甜,徐充容這裡的東西總是那麼特彆。”
徐惠倚在貴妃榻上輕搖著宮扇,笑容嫻雅,“也沒什麼特彆的,不過是將桂花放入茶水中一起煮罷了,聖上很喜歡這種喝法。”
一旁小灶上的茶壺泊泊冒著熱氣,侍女將杯盞到滿放在徐惠的手邊,徐惠卻沒去碰那茶碗,隻是用宮扇掩著口,側目瞧著武媚。
武媚心中彆有所思並未察覺她的用意,微笑道,“做起來的確不難,想得到卻是不易。”
徐惠收回目光,拿起杯盞淺飲兩口,繼而說道,“我已經讓高管事去掖庭局的內侍省述職,晌午過後應該會回到武姐姐那裡。”
武媚放下秘瓷杯鄭重道,“武媚謝過充容娘娘。”
徐惠亦放下杯盞,“我與姐姐情同姐妹,往後姐姐再這麼稱呼我,徐惠可要惱了。”
武媚隻是和顏笑了笑,兩人又品起了茶,閒聊了幾句家常後,話題自然而然轉到了兩人都很熟悉的甘露殿。
“我聽瑛子說,聖上出征高句麗的時候書房的人都會隨行。”
“聖上禦駕親征一去就得大半年,太子殿下亦會隨駕,這一路上的國事還得照常處理,書房自然得跟去。”武媚抬起眼眸瞧著她,“隨駕可不像待在宮裡有一大群人伺候著,妹妹若是舍不得徐瑛,我可以想想辦法。”
徐惠哪會有這種想法,她趕忙輕輕搖頭,“她還年輕,應該趁這機會鍛煉鍛煉,我怎會舍不得,隻是到時候人手少,事情又多,姐姐得受累了。”
她的心思武媚已是了然,李世民出征自然不會帶上後妃敗壞自己的名聲,帶著書房卻是名正言順,現在書房內除了自己外都是女官身份,到時候他一定會再選幾個帶上,一舉兩得,這樣的機會徐惠一定覺得千載難逢,而自己則在想儘辦法躲避。
武媚無奈地點了點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今書房人雖不少,擔得起事的卻沒幾個,若是妹妹還在書房就好了。”
徐惠攪著團扇上的金絲墜子,眼睫輕輕動了動,“我正想跟聖上說這事,隻怕他會不答應。”
武媚眸子一轉,“有機會我也會跟聖上提提看,妹妹若是一起去,這一路上就能多個人說說話了。”
徐惠端起杯盞,“那就有勞姐姐了。”
武媚笑著搖頭,“說起來我這是為了自己將妹妹拖下水,妹妹到時候可彆後悔了。”
兩人又聊了片刻,武媚起身告辭離去。
徐瑛送完武媚回到前殿廊下,徐惠正在細細瞧著著團扇上的蘭花。
“瑛子,你覺得她有什麼不對勁麼。”
徐瑛側頭思索著,“沒有啊,武才人很和善,又樂於助人。”
“是啊,還很寬宏不善妒。”瞧著妹妹滿麵疑惑,徐惠笑了笑,“你還小,等你再大些,心中有了人,就會明白的。”
兩人繼續執杯對飲卻是各有心思,徐瑛想起了心中的某個人,徐惠則回憶起了初入宮時見過的長孫皇後,她雖貴為皇後,得拿起皇後的矜持端莊,談及皇帝時麵上仍掩飾不住那份愛戀,而這個武媚卻如此淡定,答案隻有一個。
徐惠轉著手中團扇,自言自語道,“有趣,有趣。”
這時候的武媚可沒有她們這樣的閒情,她已有幾日沒有見到千裡,讓她寢食難安,夜不能寐。
以往千裡若是不能進宮都會事先告知武媚,這次卻是約好了居然沒來,她向淑景殿的女官打聽,也沒得到半點消息,讓她越加擔心,情急之下她隻能將秦鳴鶴找進了宮。
武媚匆匆跨入碧落軒的院門,“燕兒,秦醫正來了沒!?”
燕兒像是被她嚇了一跳,撫著心口道,“還沒,離約定的時點還有小半個時辰,要不我譴人去催催?”
她在屋門口遲疑了片刻,“不用。”
話雖如此,這半個時辰卻過的極其漫長,直到秦鳴鶴慢悠悠地入了屋子,武媚才稍覺定心,她起身行禮道,“秦醫正。”
秦鳴鶴亦是回禮,“武才人客氣了,不知武才人哪裡覺得不適?”
“武媚最近幾日時常覺得胸悶,夜裡也睡不好。”
秦鳴鶴給她號了脈,微笑道,“武才人大可放心,這胸悶怕是因為換季所致,入了秋之後天乾物燥,人的心情也難免煩躁,虛火太旺容易起頭風,生口瘡,夜裡也睡不好,這不是什麼病,吃些平熱去火的稍作條理即可,一會兒我會派人給武才人送過來。”
武媚舒了口氣,喚來侍女上茶上點心,“這下我便放心了,換季的時候容易得病,秦先生最近一定也忙碌了不少。”
秦鳴鶴飲著茶水,“不忙,吳王妃快要生了,這孩子王府和宮裡都很看重,我管著那邊的時候會多一些,醫局這邊沒給我增加什麼差事,這茶的味道與上回喝的並不相同啊。”
武媚回過神來,笑道,“秦先生好記性,入了秋後就改用菊花煎茶,味道如何?”
秦鳴鶴點頭讚道,“彆有風味,我也就對這些吃的喝的記得真切。”
武媚讓人給他添茶,“那是得多看著王府裡,有娠的婦人和小孩子最是病不起,對了,這幾日都不見世子進宮,難道是身體不適?”
“世子並無不妥,隻是被吳王禁足了。”
武媚收了收眉,“禁足?為何要禁足?秦先生知道個中緣由麼?”
秦鳴鶴搖了搖頭,“這個我可不清楚,我隻知道他們父子兩人大吵了一架,直到今日還沒說過一句話。”
“什麼時候吵的架?”
“好像就是上會我進宮後的兩日。”
武媚想起那正是千裡與自己約定的日子,前日她到歸真觀找金勝曼閒聊的時候,她曾提起見過吳王,看來那日他很可能看到了自己和千裡在一起,問題是他為何要阻止千裡與自己見麵。
秦鳴鶴用完茶便起身告辭,武媚親自將他送到了院門口。
秦鳴鶴見她麵有愁容,笑道,“武才人不用擔心,一會兒吃了我送來的藥就好了。越是擔憂越是睡不安穩,更容易上火。”他抬頭望著天空,“看這天色應該快要下雨了。”
武媚抬頭望去,雲層已經擋住了夕陽,深淺不一的灰色偶爾夾雜幾縷緋紅,如雲錦般鋪開,直到遙遠的天際。
她淺笑著回了禮,“勞煩先生了。”
立政殿前的玉石台階很長,漢白玉的禦道上蛟龍以雲為裳,張牙舞爪,栩栩如生。李明達站在台階之上遙望著後宮,金頂碧瓦猶如群山延綿,擋住了她的視線,靄靄雲霞覆滿蒼穹,不見日光。雲朵映在她清澈的眸中慢慢移動著,勾起她心中的那片哀愁,那時年少不更事,不知母後離去的那日,天空是什麼顏色。
良久之後她收回神思往大殿門口走去,推開殿門她回過頭,對著身後兩個侍女說道,“你們先回去。”
兩個侍女對望一眼,其中一人回道,“奴婢還是在這裡等公主殿下吧。”
“不,我想獨自靜一靜,你們不必等我。”
看著兩人走下台階,李明達轉身走入空蕩蕩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