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句話他開始暗中觀察這個女子,沒過幾次他便發現不管她與李治是何關係,她對自己的王兒的確不是虛情假意,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若是兮兒還在,一定也會像這樣教王兒習字,教他處事的道理。為了多了解這個女子,他一有機會就會逗留在書房,今日便是如此。
李治點頭示意後,王韶蓉略帶羞澀開了口,“今日找諸位母妃過來,是想商量一下關於下月父皇壽誕的事。自從明達去了後,父皇便一直悶悶不樂,前幾日三哥陪他去澠池縣狩獵,他也提不起精神,昨日淑妃娘娘提出要給在他壽辰那日辦個家宴小聚,又被父皇拒絕了,母妃們都是父皇身邊的人,不知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遇到這種事,武媚向來緘口不言,看著身旁的如意攏眉沉思,她隻想著快些散場,隻是屋內的兩個男人心中所想的卻與她背道而馳。
這些日子以來,李治也漸漸注意到了李恪的異狀,但這並未對他造成任何妨礙。此刻他朝著侍立在旁的內侍招了招手,而後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沒過多久,武媚便覺得燥熱難耐,抬頭一看,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兩個炭盆,她招來一旁那個內侍,輕聲道,“把這兩個炭盆拿出去吧。”
那人卻麵露難色,“武才人,這是太子殿下賜的,說武才人在屋裡都穿著裘襖,一定是畏冷。”
武媚看了眼正在與李恪說話的李治,心中隻剩苦澀,她身上穿著的裘襖礙於儀容並不能當即脫下,隻能任憑汗珠沿著臉頰脖頸往下滑。
李治不用瞧也能想象出此刻她的表情,他微笑著與李恪攀談了起來。
“聽聞三哥喜得貴子,小弟得道一聲恭喜了。”
李恪淡淡一笑,“九弟倒是消息靈通。”
李治喟歎道,“這些日子父皇一直鬱鬱寡歡,昨日看了那封報平安的折子才稍微展顏。”
李恪亦是歎息道,“正因為如此,我們做子臣的更要為他分憂。”
“三哥說的是,隻是三哥一直在外奔波可苦了三嫂了,三哥打算何時將侄兒接來洛陽?”
“暫時還未有此打算。”
“父皇已經定下來年開春出征高句麗,侄兒若是現在不來,等下回見麵可得一年以後了。”
李治的話聲並不輕,至少妃嬪那邊都停下了聲音,待屋裡靜下來後王韶蓉詢問道,“殿下,充容娘娘建議辦個賽詩會,您覺得可好?”
李治微微笑著,“不知要怎麼個賽法。”
徐惠溫婉道,“即是赴宴著沒人寫兩幅詩詞,在聖上壽誕那日呈上,由聖上選出其中最佳者,這賽詩最有趣的便是不能署名,除了妃嬪與皇親外,也可讓女官一同參加,沒準會有意外驚喜。”
李治略一思索,讚道,“充容娘娘這個建議極好,這樣不但能賽詩,還能通過書法來一較高下,又投了父皇所好,既如此這賽詩會就定下了。”
徐惠笑不露齒,眼眸斜向了一旁的如意,“我記得梨園樂工並未跟來洛陽,這助興的雅樂隻能靠柳美人了。”
如意漲紅了臉,“充容娘娘,這並非我份內之事,為何就要靠我。”
徐惠的話聲很輕巧,“這麼說柳美人也要參加這賽詩會?”
“那是自然!”
“既如此,我便等著拜讀柳美人的大作了。”
李治解圍道,“雅樂一事怎能再勞煩諸位,我會讓河南尹設法解決。”
接著眾人又討論了不少賽詩會的細節,而後才各自離去,其中最迫不及待的便是武媚,此時的她已是香汗涔涔,出了書房便把裘襖往東廂一扔,徑自離開了觀文殿。
李恪亦是告辭離去,隻剩李治站於殿外廊下看著他的背影。
他嘴角浮上一抹輕笑,對著身側的秦來壽說道,“用上好的白狐貂皮製一件一模一樣的,給她送去。”
李恪踏出宮門的時候,空中飄起了細小的雪花,紛紛灑灑一如她離去的那日,隻是在這高牆墩台間並無殘鴉啼鳴,他抬頭望向陰森森的天空,“東城幾步便到,我走著回去,你們不必跟著我。”
雪沫落在菱形回紋磚上變成了點點水印,李恪漫步在夾道間,心中空空落落隻剩她的倩影,耳畔仿佛響起了她的話音。
“恪,我怎會嫌棄你,你什麼樣子我都愛。”
他的手按住了前襟,感受著胸前那枚舍利的硬度和溫度,眸中雪影連綿,“兮兒,你留給我的舍利我一直帶著身邊,為何仍不見你回來,難道是你覺得我沒資格再讓你愛了麼。”
道旁竹枝樹影零落,時光飛逝,歲月蹉跎,他仍是一人,隻是一人。
走到府邸時,漆黑的天上沒有一點星光,他的目光茫茫,身上錦袍已濕了大片。
內侍王有瑞打開傘奔上前,“殿下,這短短幾步路,怎麼走了那麼久。”
李恪並未答他徑自往內府走去,王有瑞舉著傘走在他身旁,“殿下,今日王府還在問,什麼時候安排王妃過來洛陽。”
李恪步伐稍稍一頓,繼續往前。
“滿了月就過來吧,父皇像是很看重這個孩子。”
之後他再無半句話語。
夜深人靜時,書房內燭火搖曳,李恪望著窗外提起了筆,“殘月升處雲飛散,竹影暗處薄暮升,似得芳蹤婀娜姿,卻是悵望獨一人。”
此刻後宮之中並不不平靜,蒼白的月光下,武媚拍掉肩上的雪沫推開了金勝曼的房門。
“公主,武媚有一事相求。”